黑夜,寂静的黑夜,没有一点声音,往常的虫鸣狗吠顿时都停了。
月光,微弱的月光,没有一点亮堂,好像都被乌云遮了去。
这样的夜晚,没有人愿意待,也没有人待得住,它会让人惊悚,窒息。
静和黑合在一起就是恐惧,能抗住这恐惧的,除非还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
这种力量就是爱,一种平凡而又伟大的母爱。它能给一个羸弱的人以无穷的力量,抗拒种种恐惧,奋勇向前。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只见一人,拿着把手电筒,在路上狂奔,清晰的脚步声,还有轻微的抽泣声。
这个人似乎忘却了这是黑夜,寂静的黑夜,只是一路狂奔,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
“咕咕……”
突然,寂静的黑夜里传来几声鸟叫,清晰,诡异。
这个人奔跑了一会儿,这鸟叫声好像还在这个人的身后,并没有远离。
这个人奔跑了多远,这鸟叫声便跟了多远。
渐渐地,这个人意识到了这鸟叫声,一直跟在身后的鸟叫声,不近不远,不离不弃,却不敢转过身,用手电筒看个究竟。
这个人害怕,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看到的为好,看到了反而更加恐惧。
这个人缩紧着身子,朝着前方,一直奔跑着,不敢退缩,因为这个人在干一件事,一件救命的事。
突然。
这个人感觉到了,头发好像被什么锋利的爪子给抓住了,本能地用手一触摸,大怔。
锋利的鹰爪!
就在这个人触摸的一瞬间,这鹰爪便嗖的一声离开了这个人的头,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原来这个人被扯掉了一撮头发。
这个人越发恐惧了,奔跑得也越快了,可是这鸟叫声还在身后,不近不远,不离不弃。
像极了一个在拼命地跑,一个在拼命地追。
没人知道这个人奔跑了多久。
也许只有这个人自己知道。
也许这个人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人自己也很纳闷,没多远的距离为什么这回跑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到。
难道撞邪了?
这个人没心思去想。
突然,这个人一路狂奔,来到了一屋门前,使劲地敲打着门,大声喊着:“春伯,春伯,快开门呐!”
见没人应答,这个人更着急了,敲的更大声了,喊的更大声了。
“咕咕……”
这鸟叫声还在身后回旋。
这个人使劲地敲打着,脸都快要贴到门上了,却怎么也不敢回头。
这鸟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眼看就要到了这个人的头顶。
这个人紧缩着身子,紧缩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坨。
突然。
“咯吱”一声,门开了,只见一白胡须老汉,披着件外衣,睡眼惺忪,问道:“谁呀?”
顿时,这“咕咕”的鸟叫声瞬间就消失了。
这个人抽泣着说道:“是我呀,玉凤。”
白须老汉擦了擦眼,道:“哦,原来是玉凤呀,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个人正是尹晓天的母亲,陈玉凤。
奶奶郝香莲说尹晓天可能是着煞了,而全寨中只有春伯一人会抬煞,故,陈玉凤就火急火燎地来请春伯去给尹晓天抬煞。
春伯,姓尹,'富'字辈,单名一个春字,乃尹富贵的堂哥,是全寨中懂得抬煞之法的唯一传人。
正是如此,尹富春在寨中的威望是很高的。
抬煞,是一种巫术,相传是尹家寨第一代酋长所创,历代单传。若是有人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用抬煞之法,便可驱之。
不过很少有人看到他用过,这可是好事。
尹富春甚是好奇,陈玉凤这么晚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陈玉凤见到春伯,抽泣着说道:“晓天着煞了,请你赶紧去给他抬煞。”
尹富贵一惊一怔:“你没搞错吧?”
不可思议。
原因是寨中已好多年没人着煞了,怎么晓天这娃就会着煞呢?
简直不可思议,也甚是不解。
陈玉凤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已经乱成一团麻了,还在不停地抽泣。
尹富春见她如此状况,便安慰着,也不再问什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道:“抬煞要的东西,我这好多都还没有呀。”
陈玉凤一听,抽泣得更加厉害了。
尹富春也不好再说什么,掉头就在屋里找了件东西,带上门,遂随陈玉凤飞快地赶了过去,看个究竟,以免闹出人命。
着煞,是个很凶险的事,若不及时抬煞,着煞之人很快就会颤抖抽搐而亡。
不可小觑。
黑夜还是那个黑夜,寂静的黑夜。
没有了“咕咕”的鸟叫声,黑夜显得更加寂静。
只是多了两个人快速赶路的脚步声,惊心动魄。
特别清晰。
没多久,尹富春和陈玉凤赶到了。
郝香莲见陈玉凤这么晚才来,就气不打一处来,责骂道:“叫你去请个人,要请那么久么?磨磨蹭蹭。”
陈玉凤躲到一旁抽泣,不敢支声。
尹富春甚是奇怪,去了很久么,也不好细问,先救人再说。
尹富春见到躺在奶奶郝香莲怀里的尹晓天,忙问道:“晓天这娃是怎么啦?”
郝香莲猜测着说道:“可能是着煞了。”
尹富春摸摸尹晓天的手,冰凉冰凉的,还在不自主地颤抖抽搐,甚是惊讶:“莫不是感冒了?”
郝香莲道:“不像。”
尹富春甚是奇怪。
郝香莲接着说道,说着便朝窗外看去:“这娃不知怎么地,一直盯着窗外,可窗外什么也没有呀,不知他在看什么。”
尹富春看了看尹晓天的眼神,遂沿着窗外望去,大骇,道:“晓天这娃的确是着煞了!”
郝香莲大惊道:“富春,你看到了什么?”
尹富春并没有回答,只是好奇问道:“晓天这娃今天到过什么地方?”
郝香莲瞪着还在旁边不停地抽泣的陈玉凤。
陈玉凤低着头抽泣,没有做声。
郝香莲急了,责问道:“你倒是说呀!”
陈玉凤抽泣得更加厉害了,还是没敢做声。
尹富春本打算追问,但还是打住了,抬煞要紧。
尹富春看着着煞了的尹晓天,看着郝香莲说道:“我还需要点东西。”
郝香莲道:“什么东西?”
尹富春道:“瓷碗,井水,檀香,纸钱。”
郝香莲道:“家里就有。”
尹富春道:“那个不灵。”
郝香莲疑惑不解,问道:“那要什么?”
尹富春道:“老屋家堂上的瓷碗,檀香,纸钱,龙眼里的井水。”
郝香莲大骇,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非常清楚,这些东西若是白天去取还好,而要在这个时候去取,无疑让人发抖,为难。
那也是没有办法。
但凡,重大巫术所用之物,甚是有讲究的,要祖先亲传相授,是为继承依钵;要祖先许可允诺,是为认祖归宗;不是随便拿些过来,就可以使用的,这样就不灵验了。
这些物器,必须一直摆放在祖屋的家堂上,长年供奉牺牲香火和吸收祖宗的灵气。这样的物器,才会灵验。而且每次用完,还须归祖复位,回到祖屋家堂,告之祖宗,下次方可使用,以示在向祖宗租借,而非占有。
老屋就是尹家寨的祖屋。
继承的祖屋。
仙娘就住在里面。
正为难间。
“哒,哒,哒......”
一老汉缓缓走了上来。
尹富春见到这老汉,心中大喜,道:“有人可以去取。”
郝香莲恍然大悟。
这老汉适才就是被这几番闹腾给惊醒的,遂上来看个究竟。
尹富春看着这老汉,催促道:“你赶紧去取些东西来,晓天这娃着煞了!”
这老汉一惊一怔,道:“着煞了?”
这老汉知道着煞耽搁不得,也就没细问缘由,便忙活去了。
这老汉便是尹晓天的爷爷,尹富贵。
尹富贵虽然没有继承抬煞,但抬煞所用之物器还是知道的。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更何况,老屋里住着的仙娘就是尹富贵的老母亲。
尹富贵经常给老母亲送饭,习惯了这种黑夜,习惯了这种老屋,换作是他人,是决计不敢在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闯进老屋的。
不管怎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母亲又能对儿子怎么样呢?
过了一会儿,尹富贵气吁喘喘地将东西拿了回来,总共四样,老屋的纸钱,老屋的檀香,老屋的瓷碗,龙眼里的井水。
尹富春站在门口,布置好场地,放上板凳,摆上老屋的瓷碗,倒上龙眼的井水,点上老屋的纸钱,烧上老屋的檀香,井水满瓷碗七分,纸钱点三墩,檀香烧三根,手指在瓷碗上方比划着,嘴角念动咒语,“抬头观青天,师父在身边;抬头观祖师,祖师在眼前......”
语调时高时低,时急时缓,并不时地用指尖蘸点水,四下弹洒。
抬煞咒语要念三遍。
咒语念毕,尹富春抡起刚从家中带来的木匠斧头,在门方上连敲三下,“咚咚咚”,斧声刚落,只听窗外扑棱一声,尹晓天顿时就不再颤抖抽搐,躺在奶奶怀里睡去了。
郝香莲和陈玉凤大惊,刚才明明看了,窗外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有动静了?
难道有什么阴灵是自己肉眼凡胎所看不到的?
顿时一悚。
殊不知。
凡是木匠,三分煞气三分道,就连诡异的阴灵也惧木匠三分。
古时,房子绝大多数都是木头造的,都是出自木匠的手笔,就连装死人的房子也不例外。
木匠既能建筑,自然也能毁灭。
斧子就是木匠的象征,斧起刀落,大木成形。
木匠的斧子是能很好地镇煞的。
斧响三声,鬼魂奔命。
郝香莲问尹富春那动静是什么,尹富春表情严肃、无奈,没有做声。
祖辈曾有遗言,以前,尹富春不解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似乎有点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丝丝的恐惧,具体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似乎和祖宗的遗言有关。
郝香莲见尹晓天在怀里睡了,瞪着稍微缓和的陈玉凤,轻声责骂道:“你做个事就没个轻重缓急,叫你请个人,要去那么久么,你不认识路么?”
陈玉凤缩着身子,不敢做声。
尹富春有点好奇,问道:“去了好久么?”
郝香莲道:“去了半个多钟头了。”
尹富春大惊,从这里到自己家就隔了一条马路,才500米不到,就算是爬也用不了半个钟吧,遂向陈玉凤问道:“你在路上看到了什么?”
陈玉凤怯怯说道:“没...没什么,只是这么一路跑着,听到了‘咕咕’叫声,还被抓去了一撮头发。”
尹富春大惊,但很肯定地说道:“这是鬼指路!”
“鬼指路?”
陈玉凤和郝香莲面面相觑,大骇,不知所云。
尹富春也没再说什么,抬完煞便只身回去了。
老人家见的多了,看的淡了,心里空了,坦荡多了,自然不甚害怕,不怕这黑夜,不怕这寂静的黑夜。
你越是不怕,反倒显得你阳气足,阴灵反而避得远远的;你越是害怕,阴灵反而越是喜欢亲近你。
也不知怎么地,尹富春走了后,尹富贵就在大门口大声喊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
朝着老屋,大声喊着:“娘啊,他是你的重孙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郝香莲和陈玉凤大惊,不知道尹富贵在闹腾什么,也没敢多问。
没过多久,尹晓天醒了。
陈玉凤大喜,遂抱着他,感觉他的身体已不再冰凉,也不再颤抖抽搐。
郝香莲看着尹晓天,好奇地问着:“你一直盯着窗外干什么?”
尹晓天身子一缩,没有回答,像是害怕。
郝香莲接着问道:“莫非你看到了什么?”
尹晓天怔怔地说道:“猫头鹰!”
说完便缩进母亲的怀里。
郝香莲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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