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若拉

第一幕·最後一幕

（花园，欧若拉上，满面忧愁）

欧：唉…花凋谢了还有开的时候，但是迟暮的花朵却永不能回返青春——时序啊，还有比你更残忍的事物吗？（维纳斯上）

维：（微笑着）怎么了，欧若拉？黎明的女神为何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欧：（行礼）维纳斯。

维：（笑）别这么见外，亲爱的欧若拉。（拉着她坐下）来，有什么苦恼，可以向我说一说，我虽然没有绝伦的智慧，但有一双善意的耳朵。（欧若拉叹气，摇头）怎么，不方便跟我说？

欧：不，或许只有问你才是正确的吧？因为你掌管着爱。

维：我听见你的叹息就猜到七分了。

欧：是，你知道吧？我…我爱着耶尔库，一位凡人。

维：我还记得，那时你当着众神的面，用最动情的言辞誓言对耶尔库的爱，就连命运的三女神都为你洒了不少热泪。伟大的朱庇特赐予了你不死的神水，让耶尔库得以和你同样不朽。

欧：（霍然起身）不朽？简直笑话！

维：怎么了？（欧若拉不言不语，眼中渐渐泛出泪花，维纳斯连忙将其揽入怀中，出声安慰）

欧：（哽咽着）耶尔库，耶尔库！

维：难道是神水没有效果，他死了？

欧：（摇头，哭泣）维纳斯，耶尔库还活着，但曾经的耶尔库已经不存在了。我爱的那个耶尔库，已经永远地——死了！他不见了，他走了，我每一个黎明都在寻找他，我为他流的泪水足以让每一片草叶都缀满露珠，可是他就是不回来。他死了！

维：（愣了片刻，旋即再度浮现出微笑）好啦好啦，坐吧，欧若拉。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欧：可是——

维：（一根手指比在欧若拉唇前，阻止其说下去）我懂的。这样的事，我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在见到。神水让人的肉头不死，但凡人终究是凡人，所谓爱人的心，要腐朽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欧若拉，耶尔库是凡人，就算喝了神水，也只是凡人，凡人是必将腐朽的。

欧：那，我该怎么办？耶尔库的房间一直是空的，他一直没有回来。那间房子，曾经是我和他全部的幸福与爱，但现在寂静无比，冬天的花园和那里比起来也宛如阳春三月。那里只有无限的寂静，偶尔听到蟋蟀的叫声，只让我更加悲痛。

维：别，你看你又要哭出来了。忘了我是谁吗？我是爱神，爱，就是我的权柄。我既然能给凡人帕里斯最美的女子，那么同为不朽的神明，我要再给你找一个中意的男子也再简单不过了。看，那个。（维纳斯手一挥，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显现，他正在下界练习武艺，不知道自己正被两位女神窥视）

欧：（跳起来大喊）耶尔库！

维：（拉住欧若拉，欧若来挣扎着要冲过去）等等！欧若拉！

欧：那是耶尔库，耶尔库！我不会认错的！维纳斯，他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他在那里？（男子离开）不——不要走，耶尔库，耶尔库！

维：他不是！

欧：（顿时呆住）耶尔库…不是？

维：（无奈地）唉，你真是…这是我找到的最杰出的人类男子，也是无数英雄中长得最像耶尔库的人。耶尔库不是离开了你吗？爱人既然不能永恒，那么很简单，换一个就是了。

欧：换？

维：很稀奇吗？即便是与朱诺为夫妇的朱庇特，尚且还放着不朽的爱人去和人类的女子偷情，凡间的男人女人，哪个不在爱情的泡沫里暮四朝三？即便是我，也不只和那跛足的伏尔坎在永恒的岁月里一心一意。爱情本来就是如此，从未永恒。就算是奥林波斯山的甘露，喝了一万年也是会腻的。

欧：可是…

维：（解开腰带）来。

欧：（别过脸去）维纳斯，你、你你在干什么？

维：（失笑，其腰带下还有一条普通的腰带）哎呀，脸红了，真是可爱。区区一个凡人居然还嫌弃我们的黎明女神，哼，不识好歹。来，这是我魅惑的腰带，只要你带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不对你产生情爱。不要说耶尔库，就算是最强健的英雄赫拉克勒斯，也要为你弯下他的膝盖来。

欧：你是说…

维：来，带上吧，然后去找他。（俊朗男子再一次经过，一位年轻的姑娘和她手挽着手）

欧：他已经有爱人了。

维：那个女人怎么能和你比？何况你手里还有我的腰带，系上，然后到他面前。你不是在找耶尔库吗？他不就是耶尔库吗？甚至比他更勇武、英俊、青春、潇洒。去呀，欧若拉，去呀。（欧若拉挣扎着，男子和女子下）

欧：（将腰带塞回维纳斯手里）对不起，我还放不下耶尔库。（跑着离开花园，下）

维：（系好腰带，看着欧若拉走，微笑）欧若拉真是，太可爱了。耶尔库那家伙，如果他敢出现在众神的面前，到时候我就告诉众神，他是如何辜负了欧若拉，要他好看。（从另一方向下）

欧：（看见维纳斯走了，上，此时为三个欧若拉。欧若拉走在花园里，叹气）唉，耶尔库，耶尔库。耶尔库啊耶尔库，为什么我偏偏就爱上了你呢？我是神，你是人，明明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应该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你也有变心的一天。不朽，什么不朽，如果爱终将腐朽，就应该在她凋零之前两个人一起死去，在冥土种植的爱之花才永远不会凋谢。在凋零前凋零，腐朽前腐朽，所有永恒的爱不都是这样来的吗？

欧1：但是耶尔库也很爱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我而去。

欧2：（恨恨地拔下一朵花）太天真了，欧若拉！你也是，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太天真了！我给了那个凡人以不朽的神迹，可他却离开了我！

欧3：然而我们还找不到他，他连一封书信也没有留下。

欧1：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欧2：不要再管耶尔库了。维纳斯不是给了出路吗？难道那个男子不好吗？他哪一点比不上耶尔库？

欧3：不行，如果耶尔库回来了怎么办？

欧2：耶尔库已经不是耶尔库了，你曾经爱着的耶尔库死了。他的心灵，他的青春，全都腐朽了，一点也不剩，只有一条卑微的生命还在苟延残喘。

欧1：就算这样，我还是爱着耶尔库！

欧3：就算我不爱他…我难道还要用那种几乎勾引的方式去抢一个男人吗？而且还是一个凡人？谁能保证他不是下一个耶尔库？

欧2：（对着另外两个欧若拉）我已经腻烦了。爱情？什么爱情！耶尔库也好，不是耶尔库也好。如果是会腐朽的凡人，他们的爱固然是要腐朽的，可即便是神明，他们的爱也靠不住。不要再说什么爱了，忘掉耶尔库吧，忘掉吧！忘掉！（一阵炸雷响起，欧若拉恐慌地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两个欧若拉下，欧若拉痛苦地抱着头）

欧：（痛苦地哭泣）耶尔库…不，不…我…我…（又一阵炸雷响起）耶尔库——（朱庇特伴着雷霆上，端坐正中间）

朱：（威严地）欧若拉。

欧：伟大的众神之父，朱庇特啊…耶尔库…

朱：够了！欧若拉，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欧若拉抬起头，呆滞地喃喃自语）耶尔库离开你？笑话！你给我仔细想想，想想！耶尔库到底在哪里，你不是最清楚吗？耶尔库究竟为什么不在房子里，你不是最清楚吗？

欧：我…

朱：想起来了？没错，耶尔库从来没有离开你，而你却抛弃了他！（雷霆）你给耶尔库喝了神水，让他有了不朽的生命，但是却没有给他不朽的青春，他老去了，不再有活力，不再英俊，甚至不再能活动，却还吊着一口气，却还死不了，一日复一日地，永恒地受着衰老和病痛的折磨，你是这样爱他的！

欧：我…

朱：你想说你一直在照顾他，对不对？那我问你，耶尔库人呢？（寂静）答不上来？那我替你回答吧——你厌倦了照顾耶尔库，把他变成了蟋蟀！你屋子里不断的蟋蟀声，就是耶尔库的呻吟！

欧：（拜倒在地）伟大的众神之父朱庇特，求求您原谅我的过错，求求您赐给耶尔库青春吧，求求您赐给耶尔库死亡吧，求求您耶尔库解脱吧！求求您，让耶尔库解脱吧！我爱他，我爱他。

朱：住口！耶尔库从未离开你，他的一切都腐朽了，但唯有爱你的心还像太阳一样坚强地行走在黑暗的宇宙里，唯有这颗心，让阿波罗那样的男子也恸哭落泪——而你却离开了他。你爱他，你也配爱吗！你难道刚刚心里不是在想“我已经对爱腻烦”了吗？那好，你就到一个没有爱的地方去吧。黎明女神欧若拉，我以朱庇特之名宣布，从今日起，你被放逐到塔耳塔洛斯深渊，直到你懂得爱的时候。

欧：不，不，不——（蟋蟀的声音响起）这是…

朱：听到了？这是耶尔库的声音。

欧：耶尔库？耶尔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朱：不用再喊了，因为，他代替你接受了惩罚，自愿被放逐到塔耳塔洛斯。（欧若拉面如死灰，讲不出话）刚才的他的话，我替他转告：欧若拉，我爱你。（转身离去）

欧：啊，不，等等，伟大的朱庇特，求求您，求求您再让我见他一面吧。（朱庇特不理会，只留欧若拉一个人在场，欧若拉痛哭）啊——耶尔库，耶尔库，耶尔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