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影院看电影,便常常不由自主地怀念起童年的电影队来。
那是一支只有两三个人组成的电影队,一架放映机,一块做屏幕用的白布,两根挂屏幕的竹竿,便是全部家当。一个公社一个电影队,几十个村轮着放,一个村两三个月才能轮上一回。
每次电影队一进村,孩子们就像迎接英雄一样前呼后拥地围着,有的自发地帮着刨窝、埋杆,有的则施展爬树掏鸟的本领爬上杆子挂幕布,瞧那阵势,比给家里干活还卖力气!
大人们虽不像孩子们那样外露,可也暗自欢喜,一改往日贪活恋晚的习惯,早早地收拾起家什回家了。鬼精的孩子们早早拿个小杌子占下了地方,然后才回家跟着大人吃饭,有的孩子怕占的地方被别人抢了去,干脆抄块干粮在那里边啃边守着。
匆匆吃过晚饭,大人们扛起长凳,扶老携幼,三三两两地往放映点赶,不一会儿,偌大的场地上便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寂静的小村开始热闹起来,像过节一样。
照例,放映员们要在村支书家里酒足饭饱之后才来,大伙都焦急地等待着,有的实在等得不耐烦,就发几句牢骚。有些孩子三趟两趟地前往打探消息,他们是在喝酒还是在吃饭,摸得一清而楚,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来向大人们报告。
好不容易来了,支书偏偏还要借着酒劲扯上几句,“老少爷们儿们,兄弟姊妹儿们”,“欢迎电影队、感谢党和政府”,再讲些当前需要办的事情.都在那心急火燎地等着看电影,谁有心思听他讲话,心有怨言可也不敢乍翅。猴急的孩子们天不怕地不怕,几个嘎小子从地上捡起小坷垃块投支书,还真有投中的,支书唬起脸来扫视一圈,疾言厉色:“谁投的?!”孩子们自然不会招供,躲在大人堆里捂着嘴偷笑,大人们则忍不住哄笑起来。支书知道是孩子们捣鬼,是无声的抗议,只好简短结说,“看电影别瞎咋呼,看电影是为了抓革命、促生产,明早别误了上工!”
电影终于开演了,场上难得的寂静,只有演员的声音在静静的夜空中回荡。大伙都凝神静气地盯着屏幕,孩子们收敛了往日的顽皮。平时,村里开大会,支书声嘶力竭喊多少遍,也难得有这般安静。大人们的心情随着剧情的发展不断地变化,有时会为主人公的悲惨遭遇垂泪不止,叹息不已;有时会为恶人的罪行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前去扇他两巴掌;有时又会为主人公面临的险境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不停地小声提醒银幕上的主人公“别去,别去,千万别去!”;有的一看主人公不可避免地要进入陷阱了,甚至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而一旦恶人遭到了应有的惩罚时,又会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是战斗片和武打片,《地雷战》、《地道战》、《奇袭》、《南征北战》、《南北少林》、《少林寺》等,我们都爱看。一看到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哭爹喊娘时的狼狈相,我们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有的时候都笑得肚子疼;而看了那些武打片后,也常常会嘴里嘿嘿哈哈地模仿着那些武林英雄练上几趟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套路的拳脚,觉得比吃顿白馒头还要过瘾。
那时候,电影队虽然是巡回放映,但不是各村都到,一般都是方圆三五里内选一个比较大的村放映,而且放映的影片有时也不一样。因此,人们常常成群结队到外村去看电影。
有一次,电影队在我们村放映《少林寺》,乡亲们事先听说这是一部彩色电影,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放映时,周围几个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偌大的放映点挤得满满当当,幕布前后都是人,幕布后面的反着看。地上实在挤不开,干脆爬到旁边的屋顶上、墙上、树上,当时路南有个碾棚,上面也坐满了人,哪成想,电影演到一半的时候,几根木头搭起来的碾棚不堪重负塌了下来,登时大人叫、孩子哭,现场一片狼藉,电影被迫中断。还好,没压到人。第二天早晨,村里组织人清理现场,从废墟里扒出几双鞋和几个手电筒来,也搞不清是谁的,几个干活的按照谁拣谁得的原则拎回了家,鞋还能穿,手电筒虽然镜面破裂,可还能亮,这些东西都用得上。
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跟着几个年轻人到外村去看电影,正演到精彩的地方,不知谁搞恶作剧,猛不丁喊了一声“漏电了!漏电了!”看电影的人们顿时乱了套,四散奔逃,我拽着一个小伙伴的手一口气跑出老远,驻足回头,电影照常放映,这才明白上了当,遂返身回去接着看,看完电影回到家已是半夜了,电影的魅力真是太大了!
后来,随着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电视开始走进家庭,电影放映时再也没了往日的拥挤和热闹。再后来,电影队干脆解散了。
转眼间,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在家乡那块熟悉的场地上看过电影,偶尔到影院里走一遭,咋也找不到童年的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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