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里下班回到村子,天色已经很晚了。进村的时候,出奇地发现村口平常一堆扯闲篇的人,今天竟然一个都没在。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只有路灯亮着,分外安静。
回到家,一贯喜欢到处闲逛瞎聊的母亲正在烧火做饭,锅盖上烟雾缭绕。
我喊了一声“妈”。
母亲抬头看见我,顾不上烧火,紧紧忙忙出去关了大门,把我往堂屋里拉。
长生,出事了,出事了……母亲的声音急促、夹杂着恐惧的颤音。
你还不知道吧!老许把老杜杀了,摁在她家案板上,拿菜刀抹了脖子,血淌的哪儿哪儿都是。
我心里一惊,脊背发凉。我自小生活的这个村子,虽说不太平,妇女们聚到一起经常扯扯东家拉拉西家,闹出不少矛盾,但几十年来,杀人这还是头一例。
母亲说,老许被警察带走了,她是自首的,她娘家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首不用判死刑。老杜也被警察拉走了,儿女还没回来,拉到了县里的殡仪馆。
母亲说,长生,你是大学生,你说她会不会判死刑。可不敢让她回来了,吓死个人。
老许判不判死刑我说不了,但我知道老杜为何而死。
我们这个村子不大,有百十户人家,几乎都一个姓。老许和老杜家住在村中间,是前后院的妯娌。老杜命苦,男人年轻的时候爱喝酒,喝完酒就打她。不知道什么原因,男人中间消失了十多年,老杜一个人把一双儿女拉扯大。有人说老杜的男人在外面又找了一个,真的假的不得而知。反正后来男人突然又回来了,依旧喝酒,喝了酒依然打她。去年冬天,他酒后一个人跑到乱坟岗上睡觉,天亮被人发现时已冻成了冰块,老杜气得踹了好多脚,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哭自己这辈子命怎么这么苦。
老许生的人高马大,白白胖胖,一双三角眼透着寒光。她没什么文化,平时在村里飞扬跋扈,无人敢惹。她与大嫂老杜积怨已久,每年都会打骂几次,每次都是老许胜出。
老许的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后来不知道谁起的头,说她跟同族的一个叔叔好上了。就这样传啊传,传到了老许婆婆的耳朵里,大闹了一场。后来又不知道谁起的头,说老许跟人好是老杜告到她婆婆那儿的。就这样传啊传,传到了老许的耳朵里,两人从村西头撕扯到村东头,要不是人拉得及时,老杜差点命都没了。
众人把老许和老杜拉开那天,老许说了很多过激的话。隔天,妇女们聚到了一起,说起了两人打架的精彩片段,说着说着,就传出了老许放话,早晚要把老杜弄死。
这不,没过几天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儿。
警察前前后后到村里调查了很多次,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村里人就再也没见过老许。
隔两日,我上班走过村口的时候,从前的一群人渐渐又聚拢到了一起,恢复了往日的雀跃情绪。我看到她们时不时交头接耳,说到精彩处眉飞色舞。我知道她们肯定在说老许和老杜的事儿。
果然,她们看到我,长吆喝着,长生,你在县里上班,去公安局打听打听看判了没有?
我点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老杜的儿子把母亲的骨灰从县里带回来,深夜悄悄安葬。就葬在他们两家位于村子北面的田里,孤零零的一个坟包。我每次路过都能看到。
老许呢,再也没了消息。后来,听说她还没来得及判,就身染重病,死了。为此,她的家人还得了一笔补偿,她的男人、儿女再也没有回过村里。又听人说,她男人拿着补偿在县城买了房,重新找了个女人过日子,她女儿后来出嫁也没通知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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