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最浓厚的年味——盼

作者: 空谷孤松 | 来源:发表于2019-01-17 17:42 被阅读168次

            儿时记忆中的年味到底是什么味?丰富的食品,喜欢的新衣,压岁钱,看大戏,满满的祝福,祥和的气氛,这些都是,但亲情团聚始终是最核心的最浓重的年味。——题记


    01.

    我记忆最最深刻的儿时的年味就一个字——盼。

    盼望什么呢?不仅仅是简单的盼望过年了有几天大米饭吃,有生产队里分的猪肉、鱼,供销社里按人口限量供应的咸带鱼,还有母亲自己酿造的甜酒酿,还有蚕豆、花生、红薯条等炒货吃,当然还有一套青年蓝的新的土布包衣包裤,新的棉鞋棉袜穿,所有这些过年的盼望,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都已经淡忘了,唯有一个盼望,这一生始终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硬盘上不可磨灭,那就是盼望远在大西北西宁的大姐回家过年。

    02.

    大姐比我大15岁,她是家里的老大,我是最小。大姐出生在上个世纪的四十年代,1958年她十四五岁,正好赶上新中国成立以后的第一个疯狂的年代——人民公社大跃进。那时候叫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吃饭不要钱,生产队开免费食堂,敞开肚皮吃,可是好景不长,接下来就是众所周知的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从公社食堂吃白米面急速跌落到吃树皮山芋藤充饥了。

    大姐就是在这个年代这样的背景下,不是像现在出去找什么出路,而是出去找活路。我的一个堂姐夫是去解放大西北的部队干部,解放后就留在西宁市的一个大型国企里当一把手,那个厂叫西宁市矿山机械厂,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去投奔堂姐夫那里去了。当然,我家边坊有好几十个青壮年都去投奔了,大姐只是裹挟其中的一个。

    那是一个隆冬的晚上,大姐要出发去西宁了。那时我才三岁,大姐后来告诉我,临走前抱了我,亲了我,和我说要去远方了,我只是把她抱得很紧不愿松开。

    03.

    大姐去了西宁以后的第一年当然不会回来,就是在以后的几年里,过年都没有大姐的身影,但都会在过年之前收到大姐的来信和寄来的钱款,还有就是边坊有西宁回来的人传过来的有限的消息,在一家人吃饭时最多的就是谈论西宁大姐那边的事,在我朦胧的记忆里,大姐就是我们一家人的牵挂,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通讯不像现在,没有电话,更不用说手机视频了。通信大多是沿用古代的方式——书信,虽然也有一种快捷的通信方式,就是电报,但一般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是不会去拍发电报的,所以,大姐去了远方以后,本来就因为我还幼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是看到过她寄回来的有限的几张照片,才知道这个就是一家人经常念叨的大姐。大姐所在的矿山机械厂是生产大型的蒸汽锅炉,她是电焊工。有一张她在高高的锅炉上,身穿衣裤相连的工作服,左手持护目镜,右手执电焊枪在焊接的照片,英姿飒爽的形象至今历历在目。

    04.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西宁在哪,到底有多远?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我们一家人这么想念她,她怎么连过年都不回来呢?

    大姐18岁那年去了西宁,直到22岁那年,大姐回家过年了!而且和男朋友一起回来,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是我家里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那是那年的夏天大姐来信说的事,全家人盼望着秋天的落叶和南飞的秋雁;盼望着冬天的白霜,临近过年,这样的盼望到了极点。过了腊月廿三小年夜,全家总动员,搞卫生,备年货,父亲挑选了羊圈里最大的一只五六十斤的羊宰杀了,家里的所有一切都在围绕着大姐回家过年的事。

    生产队里分了鱼,晚上吃鱼头烧青菜梗。鱼头的两侧有两块斜三角形的骨头,可以立起来的,我们这里叫它鱼仙,可以预卜先知。母亲捡起一块鱼仙,在饭碗和菜碗上各点一下,再在桌上把鱼仙的底面磨三圈,嘴里念念有词:鱼仙鱼仙,吃点饭吃点菜,大丫头三天内到家的话就三下里中一下(就是立着不倒)。于是把鱼仙离桌面约半尺高处落下,如果三次中有一次立起来的,说明三天里能回家的。父亲虽然不相信那一套神叨叨的东西,可还是和一家人全神贯注的看着母亲的预卜,鱼仙好像心领神会似的,第二次就稳稳的立住了,大家欢喜雀跃,父亲也笑眯眯的很开心。

    05.

    大姐的回家路,先从西宁乘火车到上海,虽说是T字头的特快火车,也需要三天两夜,然后从上海乘船过江到青龙港,再从青龙港乘二等车(载客的自行车)回家。

    西天的落霞悬挂在冬天清冷的天空,摇曳了一天的树枝也好像累了,也像静静地等待着什么,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久久的不肯散去,好像要去追寻那天边的晚霞。咩——,咩——,远处传来几声稀疏的山羊的叫声,绵远而悠长,好像也在呼唤着游子归来。

    人们忙着浆洗、磨粉蒸糕、炒货,村口的小路上来回走动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

    一天,不见大姐的身影。两天,还是不见大姐的身影。第三天了,看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是不见大姐的身影,我不禁怀疑起母亲的鱼仙是否灵验了。

    二哥带着我在村口去迎接大姐,两人都冻得手脚发麻嘴唇发紫,但谁也不先提出来回去不等了,但嘴里不说,心里的希望随着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也在慢慢的消失。就在掌灯时分,村口不远处的小路上,推着两辆自行车的几个人影慢慢的走来,心中将要破灭的希望重新燃起,我兄弟俩不约而同的迎上去,果然是大姐她们!打了招呼后,二哥帮她们拎行李,我一溜烟的回家报告喜讯去了。

    06.

    那晚是除夕夜。父亲把家里所有可以点亮的煤油灯和蜡烛都点亮了,把几间不大的屋子照得透亮,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奢侈。

    红红的灯光烛光映照着团聚中的一家人喜气洋洋的脸,还有大姐男朋友无比幸福的脸。多年来的思念,日日夜夜的牵挂,半年来的盼望,都融入了弥漫在屋子里浓浓的年味里。这时候,在我的脑海里,第一次烙下了大姐和蔼可亲、青春靓丽的倩影。这时候,我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大姐是最最美丽又珍贵的人,

    那一年,我七岁,一觉醒来就是八岁了,可是我兴奋得一夜无眠。因为在我的一生中,尝到了第一颗大白兔奶糖;第一次尝到了苹果的滋味;拥有了第一只铁皮文具盒,里面还装满了中华牌一头带橡皮擦的铅笔。当然,更让我第一次感受了什么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什么是亲情所致的思念和盼望。

    在以后每当大姐回家过年的那一年的年底,都会重复上演以上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我也学会了用鱼仙预卜大姐三天之内能不能到家的方法。

                                    2019.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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