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三亚一饭店吃饭时,碰巧遇上了老魏。今天就说说我和老魏的故事。
其实,我和老魏的故事是从小魏开始的。小魏是我刚参加工作时的同事,尽管我们共事的时间还不足三年,但此后三十年我们一直未断联系。
那年冬月,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东北一重工业城市,在政府计划委员会投资计划处工作。
半年后,那时还是小魏的老魏也毕业分配到计委投资处,不同的是,半年前,我们是十四名大学生一起到计委报到,此次,小魏是独自一人被计委“点招”。从此,我们两个年轻人在一个办公室对桌工作近三年。
小魏年长我五岁。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学生年龄相差十几岁都不足为怪,小魏说,他在年级里属中等偏下的年纪。小魏是当地人,对计委的情况很是熟悉。他告诉我,咱们计委是市政府最核心的部门,咱们处是核心部门中最重的处室。后来证明,在计划经济年代,计划委员会确实是一个权重部门,就相当于市政府的司令部,而计委投资处,那是“管钱管粮管票证”的实权部门,财政局管的钱,多是刚性支出,人吃马喂的,没多少机动性。
小魏在校时就是学生干部,性格外向,社会经历也很丰富。他常常对我说,你不是本地人,生活上有啥困难就跟领导提,若不好意思,就让我替你说。我后来的住房,就是小魏催着我们处长为我“借”来的,一室一厅的“独占”房,让一起来的其他大学生们艳羡了好几年。
小魏读大学时就有了儿子。孩子长得很是乖巧,取名“彤”。我说这好像是个女孩的名字啊,小魏解释说,这是孩子的老八路爷爷给起的,抗战干部年轻时的理想就是打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如今这个理想又寄托在了孙子的身上。
一次我们去养鸡场置办年货,那时在外面看不到样品,交钱开票后去仓库取货。取货时小魏发现买的十斤“鸡尖”竟是“鸡屁股”,众人惊愕后一阵大笑。原来他误把鸡尖当鸡胗了。二十年后,当我们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当时一个处的小隋大姐又一次笑弯了腰。
小魏后来说,那些鸡尖都送个他老丈人了,炖酸菜时放一点,很出油,很好吃。
小魏的岳父当时是大企业的高管,后来当了市领导。但在当时,若要在内部买一些鸡尖、鸡胗、鸡翅膀、鸡爪子这样的“稀罕物”,还真得我们这样的实权部门。
我和小魏都被列入了计委的第三梯队,第三梯队也就是后备干部人选,但处长暗示过我,因为咱们处有两个人,顺序上小魏要排在你的前头。
我确定去大连工作后,小魏问过我,你离开计委是不是因为那个“排序”的事儿。我真诚的说,真不是,我儿时在大连,读大学时在大连,我喜欢大连那个城市。
我到大连一年后,小魏当上了副处长,后来又当上了处长、副主任、主任,到广东挂职回来后,又当上了分管外经贸的副市长。这期间,无论我回去还是他来连,我们都会设法见上一面,或者一起吃顿饭,或一起喝杯茶,实在忙的时候,他也会“走穴”式的过来敬杯酒。一次吃饭时小魏对一群老同事说,你们别拿当官来说事,你看看咱这环境,再看看大连环境,猫当年去大连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当然,小魏说的是十五年前的大连。
后来一次聚会时,小魏没有到场,只是来个电话抱歉并表示日后会补上一局儿。小隋大姐告诉我,现在是魏常务了,身不由己啊。
以后几年中,我们再没见过面,每年的联系就是过年的贺卡或拜年短信。
老魏当常务期间,他的市长名叫大平。也是巧合,这个大平和我们公司的一个副总是中学同窗。那年辽宁省政府组团去香港招商,我特地参加了大平市长的招商专场。面对众多的港商,省长在开场白中说,我们中国有“两平”,小平和大平,小平是国家的总设计师,伟大,大平是咱城市的掌柜人,能干。
因为有小魏和我们公司副总这层关系,在当晚省政府的招待酒会上,我和大平市长交换了名片,还互敬了一杯茅台。由于有了这层关系,后来又听到了一系列传说。
传说大平市长在原来工作的城市有个年轻貌美的三妹,一不小心三妹“有了”。当时大平仕途正盛,期冀再上一个台阶,而三妹心气也高,还想再进一步,于是两个不同方向的进步就产生了小小的摩擦,大平与三妹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平急忙安排两个说客跑去做三妹的工作,说客对三妹说,你大平哥前程无量,但竞争对手也是很多,稍不留神,就会前功尽弃。你和大平关系这么好,这次没了,以后还会有,要往大处想啊。三妹很不情愿的跟着两个说客来到大平所在的城市,住进了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病房,可直到要进手术室了,大平也没露面,所有的问候和鲜花都是通过短信和他人转达的。三妹觉得大平变心了,三妹感觉那两个一路陪着她的人其实就是监护。三妹生气了,这次不仅是生气而且是愤怒了,三妹一愤怒后果就很严重。三妹趁陪护人不留神逃出了医院。三妹逃出医院就直接打飞机来到北京。三妹找到了中纪委信访室,三妹要指着自己的肚子要举报大平,三妹说大平就是现代的陈世美。
那时中央还没有开十八大,接待人员也没把三妹的举报当回事儿,常态化的干部作风问题在鸡的屁(GDP)的中和作用下似乎还不能影响官员的仕途。接待人员对三妹说,陈世美是不好,但以你的身份似乎也说明不了大平就是陈世美。三妹说,我拿自己得肚子证明。接待人员连忙说,别别别,我们给你说说。估计当时这个接待人员也就是临时工神马的,油条般地表示要给“说说”就把三妹给打发走了。
后来信访室还真给三妹办了这事儿,他们通知省纪委找大平说说。当大平接到省纪委电话时,他正在为三妹的不辞而别恼火呢,省纪委让他去说说,可说什么人家没说。大平心里没底,慌里慌张地开了一辆大吉普就没影了。连续两个星期,大平再没露面,手机关机,家里不知道去向,秘书不知道去向,司机也不知道去向,一个市长、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失联了。
两周后,大平安顿好了“后事”,小心翼翼的向省纪委的一个哥们打探消息。这哥们也听说了大平的事儿,电话里说,你小子咋回事儿,把人家肚子弄大了就跑,赶紧想法子摆平啊,再跟中纪委解释解释。
大平听说是这个缘由,心中松快许多。他寻思,先去省里参加开两会,参会期间再跑京城疏通疏通。岂料他朋友的消息是旧消息,大平刚到两会报到就被扣下了。这次扣他的是中纪委,被扣的缘由是要说明“失联”的问题。
大平失联期间,小魏开始主持政府工作,这一主持就是两三个月时间,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三个月后,上级来宣布任命,一个大企业的头头出任代市长。
这下该小魏失联了。传说小魏当即请了两周的假,称身体需要休养。小魏休养时那也没去,手机关闭,窝在家看了两星期的武侠小说。
后来,后来听说小魏去省里当了一名厅官。
此为戏说。
一次,我和朋友在丹东一个很偏僻的饭店吃饭,那天的餐厅里也就两桌客人。我觉得另一桌人说话时有很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几次都没发现什么。但这声音实在是太熟了。我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一个人身后喊了一句:小魏。
饭桌上的几个人都很诧异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很奇怪我怎么能称这个五十多岁、鬓角已白而且还是领导的人为小魏。但他真是小魏,那也确实是我叫惯了的称呼。那天晚上,我俩在酒店的茶吧里(没有酒吧)喝了好几瓶啤酒,说了一大堆人生的往事,当年我们一个处的七个人,小隋大姐刚刚退二线,其余四位已经作古,令人唏嘘。
此后,我们的联系又多了起来,一起去长春看雕塑园,去上海看世博会,在兴隆泡温泉。猫写过的“备降长春”、“饕餮沈阳”等文字中,都有小魏的身影。
这次三亚相见,是偶遇也是缘分。小魏不仅鬓角白了,头顶的头发也花了,该改口老魏了。
三十多年,光阴似箭。
补记:2016年10月21日,老魏在沈阳家中辞世,走的是那样的决绝,让猫心痛许久。猫知道,这也是老魏的性格。
原作于2015/1/8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