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女司机

关键词：女性主义 自证预言 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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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广网重庆10月29日消息（记者刘湛 陈鹏 赵聪聪）据中国之声《新闻晚高峰》报道，昨天（28日）上午10点08分，重庆万州区长江二桥上一辆公交车与一辆小轿车相撞后坠入江中。目前，公安机关初步核实失联人员15人。

替罪羊：女司机

对于这幕巨大的悲剧，每个人都迅速问了一句“为什么”，具体就是肇事者是谁。最初的说法是，一女司机穿着高跟鞋驾驶小轿车逆行，公交车避让不及相撞后坠江。现在，我们都知道了那位女司机根本没有逆行，她很无辜。

但事故之后，立马掀起了一波嘲讽所有女司机的狂浪，总在寻找话题的网络媒体尤其那些爱秀底线的开始放肆撒欢，街头热议的也是“防火防盗防女司机”，更令人纳闷的是我遇到一些女性，她们在聊起这件事时也在“女司机”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其实昨天最初看到网络新闻推送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都是本地车辆，女司机并非刚拿驾照，怎么可能逆行？要知道，容易犯逆行这种错的一般是不熟悉路况的外地人。

我相信，我能想到这一点，很多人都能想到。那为什么没几个人质疑呢？因为“女司机”嘛，女司机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呢？

现在，“10·28”事故的女司机已“平反”。但我们不会自责，谁愿意自我拷问？下一次，只要逮着机会，还会继续拿“女司机”来说事。

你不信？我还真去做了点调研。早在2014年，中国新闻周刊就发了一篇文章——“女司机真的是“马路杀手”吗？被妖魔化的女司机''”，从驾驶情绪、遵守交规等多个方面进行了驳斥，关键还拿出了一组令很多男同胞不堪的数据：

2007年北京有139.8万女性驾驶员，占全体驾驶员总数的30.7%。然而，女性驾驶员负同等以上责任的一般事故总共只有176 起，仅占一般程序处理事故总数的3.3%。而造成了死亡的重大和特大事故中，女性肇事24起，死亡24人，分别仅占当年事故总数、死亡人数的2.2%、2%。换言之，女司机肇事事故死亡人数仅约为男司机的五十分之一。

服不服？服。但是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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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外婆

我相信很多中国人小时候都听过一个“老妖婆”危害人间的故事，反正我没少听。其起源可以追溯到13世纪末，也就是元朝初年。

那时，民间开始流传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儿领着弟弟去外婆家，半路遇到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婆，这个老太婆就自称是他们的外婆。这个女孩和她弟弟也没见过外婆，然后姐弟俩就跟老太婆回家了。到了晚上，三个人睡一张床，女孩听见老太婆咔哧咔哧吃东西的声音，女孩就问她“外婆你吃什么呢”，老太婆回答说“吃枣儿”，然后也递给女孩一颗，结果接过来一看，是一根人手指。女孩吓坏了，说要上厕所，逃到了屋外的树上。这个老太婆看她不肯下来，就去找帮手，女孩就趁这个时候逃走了。过了一阵，老太婆领来两只老虎，老虎发现女孩已经跑了，就把老太婆给咬死了。

这个故事出自著名荷兰汉学家田海先生的著作《讲故事：中国历史上的巫术与替罪》记载，田海先生认为这是中国民间妖怪形象的一次重要转型——从男性、男妖变成了老年妇女。

中国历史上的巫术与替罪

在古代社会，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很多，人最怕这种不确定性，于是自发地去搜寻坏人，直到找出“罪魁祸首”，再进行迫害。女性长期是弱势群体，而老太婆因为衰老，更是弱者中的弱者，加之外婆不比奶奶属于另一家人，自然是最适合充当大反派，再被当成替罪羊，除之后快，以缓解民众的恐惧。

在《讲故事：中国历史上的巫术与替罪》书中，就记录了一些伤害老年女性的案例。当然，要说对女性的伤害，东方与西方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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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之锤》

1486年，古登堡印刷术发明之后的全欧第一部畅销书，也是在西方历史上影响巨大的著作——《女巫之锤》正式出版，尔后再版了30多次。这本书将巫术和肉欲挂上了钩，并宣称魔鬼用肉体的欢愉来控制女巫，让女巫为他效忠，这就让整个欧洲社会把猎巫的矛头指向了女性。而在此之前的猎巫运动并没有明显的性别指向，被指控的女巫和男性巫师人数是差不多的。

捷克电影：女巫之锤

所谓《女巫之锤》，直接理解就是砸向女巫的一把铁锤。确实，这是一部极具可操作性的工具书，教人们如何鉴别女巫、审判女巫、折磨女巫。哪些人最像女巫呢？老年的、独居的、陌生的。这世上有很多神秘事件，尤其那些邪恶，比如瘟疫、饥荒，如果不是女巫搞鬼，难道还能怪太阳、月亮、教宗、国王？

就此在西方，一场猎杀女巫的社会狂潮正式开启，这场运动式、历时几百年的猎杀，造成大约6万名以上女性被虐杀（这个数据可能不准，我查了一下，从4万到10万的都有，所以取了一个居中的数值）。注意，不要以东方思维去看6万这个数字就觉得少，你是看惯了《三国演义》之类的，动不动一场仗打下来就是死伤数十万，对几万人不敏感。我给你一个数据参考，公元1066年，来自法国的诺曼底公爵威廉，渡过英吉利海峡征服英格兰，关键的一仗是黑斯廷斯战役击败英格兰本岛主力。当时威廉带了多少兵呢？两千。两千，什么概念，就是一个加强版的打群架。

我们在初中教材里认识的开普勒（现代天文学的发现者和奠基者，他提出的行星运动三定律，直接启发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就曾经为他母亲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母亲被指控为女巫。而指控他母亲的人是谁呢？母亲的亲儿子，他的亲弟弟。据说是这个弟弟提出要吃肉，母亲没有满足，怀恨在心遂指控母亲是女巫。最后，开普勒为母亲洗脱了冤屈。在此，你不得不惊诧，假女巫之名搞诬陷有多普及；而开普勒能赢，更不得不感叹，知识就是力量啊。感兴趣的可以去读《天文学家的女巫案》这本书。

还有，《女巫之锤》的出版以及猎杀女巫，时逢黑死病肆虐的几个世纪，是深陷恐惧中的人们，主动“发现”了女巫，制造了无数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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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司机

终于要扯回正题了。女司机是个新词，伴随着中国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家庭买上了车。车多了，交通事故自然也多了。对交通事故的恐惧和焦虑，逼迫人们去寻找幕后元凶。女巫自然是过时了。老年女性开车少，更重要的是文明进步使尊老爱幼成为基本的社会公德，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她们那去。但对仍然处于弱势的女性来说，再次被安置到替罪羊的位置还是可以的。

当然，走到这一步需要大家的配合，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比如媒体报道，不管多惨烈的车祸，肇事者如果是女性驾驶员，往往会强调甚至渲染性别问题，这在那些男性驾驶员犯事时是少见的。至于男性，自然是乐于享受这种其实不存在的优越感。最吊诡的是女性，她们往往也自认为驾驶技术就是不行，在这场妖魔化运动中优雅自戕。

替罪羊：女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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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证预言

先说一个经典的，让你绝不后悔看到，只后悔现在才看到的教育实验：

这个实验由哈佛大学心理学家罗伯特罗森塔尔和一位小学校长雅各布森完成。

在小学新学年开学的时候（美国小学老师只教一个固定的年级，并不跟班走，所以学生每学年遇到的老师都是新的），实验者把每个班的学生都分成了三组：天赋组、中等组、低于平均水平组。学生和家长都蒙在鼓里，他们只把分组情况告诉了老师，说这是上学期测验的结果。

真相是，分组完全是随机的。但是老师不知道。结果老师们对“天赋组”的学生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在接下来的八个月里，他们在教学中更关注这些学生，给这些学生更有挑战性的问题，就算学生一时之间做不好，他们也认为这个学生肯定是有潜力的，只不过还没发挥出来。

这些被随机分配到天赋组的学生，非常非常幸运。实验结束后的一个测验，一年级的班级平均成绩提高了12分，而“天赋组”的平均成绩提高了27.4分。二年级的效果没那么明显，班级平均提高7分，“天赋组”提高了16.5分。

你当这些学生是什么水平，他们最后就真的表现出这种水平。后来人们发现这个现象实在是太普遍了，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莫顿给起了个名字，叫“ 自证预言 ” —— 你“预言”局面会如何如何，因为你按照这个想法去做了，局面真的就会如何如何。

类似的研究其实很多。如果经理一开始“误以为”手下这个雇员水平很高，经常给他安排比较难的任务，还跟他讨论公司战略问题，结果这个雇员就会真的水平越来越高。反过来说，如果你认定一个学生调皮捣蛋，甚至公开羞辱他，他就会按照你的预言行事，故意捣乱。

自证预言是我认为最值得掌握的心理学概念，如果还有一个的话，应该是“安慰剂效应”。

注意，自证预言的运作机理有点奇怪，好事很少心想事成，但是坏事都会无中生有。这其实和人类大脑害怕的“恐惧情绪”有关系，开心的时候，我们会停下来去享受，可是到了恐惧的时候，我们都会立即采取行动，避免危险。可惜的是，因为恐惧而做出的经常是错的。自证预言几乎无处不在，它把因果分析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一旦预言实现，就意味着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原因，变成了真正的原因。

也许，这就是导致女性被诬陷为狼外婆、女巫、马路杀手的重要根源——别人的自证预言。而女司机与狼外婆、女巫最大的不同，则是自我加害成分更重——自己的自证预言。

再说，那为什么好事很少心想事成呢？因为你不敢想，让美好想像和现实恐惧单挑，想像很快就举手投降。

萧伯纳有一部经典喜剧《卖花女》，后来多次被改编成好莱坞电影，也被翻译成《窈窕淑女》，奥黛丽赫本就出演过。这个故事说有个语言学家跟人打赌，说他能把一个粗俗的街头卖花女，训练成一位淑女。一段时间后，语言学家的口音训练倒是很顺利，可是别人根本轮不到听声音就看得出她不是淑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对嘛。

窈窕淑女

后来有人提出一个建议 —— 你要想让她成为淑女，就必须像对待淑女那样好好对待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让卖花女享受了淑女的待遇，处处受到尊重，结果一看效果大好，最后真的成了一个真正的淑女。

你当她是个什么人，她最后就真的是个什么人。

一个女人如何成为女神？找到一个把你当成女神的男人。
一个女司机如何诀别替罪羊身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根本不输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