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何少波
杨金业 武照岗
一
何少波喜欢茶。成天价喝呀喝的,仿佛总是"渴"。这可能与他患有糖尿病有关,但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具体怎样我不知道,也没有问过他。有一天,我去市里拜访他,他手一挥:"到我家喝茶去!"喝茶?那敢情好啊。于是我和他一块到他家去。谁知,他家里哪有什么好茶?盘问来盘问去,也只是一包普通的"猴王牌"茉莉花而已。何况茶壶也粗糙:稍微倾斜一点,茶水就从茶盖的边沿流了出来,滴了一几一地。他其实是个生活中并不怎么讲究的人。
"你喜欢喝这个?"我指着那包茉莉花茶叶,问。
"是啊。"他骄傲地说,"我们灵宝人,祖祖辈辈都喜欢喝这个!"
他是灵宝人。的确,灵宝人都喜欢喝茉莉花。
但是他现在专喝茉莉花,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正在给《人民邮电》投稿。要多接接北京人的"地气"。
"喝茉莉花茶,和接北京人的地气有什么关系?"我真是大惑不解。
"有呀,有呀!"他说,"茉莉花,不就是北京普通人家所喜欢喝的大碗茶么?这样投稿的命中率可能高些吧!"他嘻嘻地笑着,一脸的不正经。
"那么你给咱们的河南通信报投稿,又该如何呢?"我问。
"那当然是下馆子,吃郑州烩面喽!"他还是嘻嘻笑着,一脸的不正经。
二
关于稿子的"命中率",但凡是文学爱好者,谁不关注呢?何少波自然也关注。但是他给我们大家的印象很特别,好像是关注,也好像是不十分关注。何以见得呢?有时候,我们看见他发表文章了,手里拿着报纸,或者杂志,反复看;有时候发表了,我们通知他,他嗯嗯啊啊地,不怎么高兴,也不怎么理睬,好像过后也不怎么翻看。他是每发表一篇文章都要记录在案的,但是有的文章就不记。有一次,在文友聚餐上,他偶然说起这件事,大家这才似有所悟。他说,他的有些文章,用鲁迅的话说是"帮闲"的,他虽然写出来了,但是内心上并不大看得上,一发表就过去了,不值得回味和记忆。
"那么你是喜欢帮忙的文章了?"有人打趣道。
他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虽然我自己并没有多少的思想,但是我特别注重文章的思想性,也极其反对人云亦云,虚伪,苟且迎合的文章。至于什么帮忙不帮忙,请问,我又能帮了谁的忙呢?"
他低下头去,又抬起来,摇一摇:"现在谁还看书、看报纸呢?……"
虽则如此,但他写稿子仍然很勤奋。我们几乎都比不过他。
三
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负责我们公司的新闻报道工作,和市、县公司的许多笔杆子都熟悉。有时候,大家有些素材吃不准了,或者写出来的东西感到不满意了,都会和他打个电话,和他聊两句。有时候就直接把稿子发过来,让他"指点"。他总是很乐意,认为这也是他学习和借鉴的一个好机会。
他对新闻的真实性非常在意。一篇稿子到手,他总是反复看。当然他的眼光无疑也是锐利的。
"你写的真实吗?"他对作者,往往劈头就是这句话。他不觉得这样质询作者,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
"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的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他从上中学的时候就喜欢鲁迅。自从读了鲁迅的这段话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忘记过。
但是当作者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之后,他就不再追问下去。他说,我其实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怀疑一个作者的职业道德和良心,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怀疑作者笔下一个新闻人物高尚的品质和灵魂。
他警惕作者虚构,也警惕作者"掺水分"。
但是他也很注意新闻的"新",以及对新闻事实的提炼。有些稿子,经过他的建议,甚至直接的修改之后,面貌就可能不大一样。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稿子在报纸上发表的版次"提前"了,有时候就赫然在"要闻版"上。这对我们小市、小县一级的公司而言,实在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当然,对我们这些作者的鼓舞,也就更大。
四
他轻易不向编辑推荐"稿子",也轻易不跟编辑联系。他平常说的一句话是:"君子之交最好。""和编辑老师的关系越简单越好,越纯粹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自己的稿子看得很开。编辑不发就不发了,他不闻不问,处之淡然。问他不发怎办?他答:"继续写,继续投呗。还能因为不发就泄气?"但是对于发表的文章,他却要再"审查"一遍。他是在和他的原稿相比较,以体悟编辑修改的好处。
他十分重视学习。他家的书房不大,但是书却很多。关于新闻写作的书也很多。有一次,我意外发现在这些书中,竟然有一本《怎样做新闻编辑》的书。我就问他:"你想当编辑?"
他没有回答。
他年轻时的最大的梦想,就是想成为一个编辑。可是他这一辈子这个愿望没能实现。直到现在,他只成为了一个"新闻写作爱好者",只成为了我们企业里的一个普通的通讯员。这种反差,让他经常耿耿于怀。
"就是三流报社里的一个记者也好啊。"他有时候这样对人说道。
但是他又对社会上一些媒体,一些媒体里的一些记者的"做派"看不惯,对前些年充斥在新闻单位里的那些歪风邪气看不惯。曾经很有一段时间,他曾经刻意远离过他们,不和他们交往。
"少波,你们那里有什么稿子要发的没有?"有时候报社的朋友会这样向他"提示"。
"没有,没有啊。"他并不承他们的情。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满脸愧疚:"对不起啊!最近懒散了,没有写啊……"
他不是没有写。那个时候,他特别注重我们公司信息的撰写和上报工作。他好像是用这种行为,来弥补我们公司新闻工作上的损失。
他对我们行业的报纸很看重,对那些编辑老师很敬重。在他心中,那是一潭难得的"净水"。他常常这样鼓励我们通讯员多写稿,多投稿:"不要对不起自己的爱好!要把握住机会!……"
五
这些年何少波主要写言论。他写的言论往往针对我们企业经营管理中的一些不良现象,发人之所未发。而且,他还是往往从企业管理、领导干部的角度来探讨和思考这些问题,有的就不免稍稍辛辣、尖锐了些。我们虽然很喜欢看,但不免有时候也担心。问他怕不怕惹麻烦,他说不怕。问他为什么不写一些"正能量"的东西出来"保险",他反驳道,对假、恶、丑的揭露和抨击,本身不就是在弘扬"正能量"?对此,我们往往无言以对。
其实何少波也是十分注重弘扬"正能量"的。他对我们企业这些年在改革与发展中所采取的一些新措施、所取得的一些新业绩,都是十分关注的。他对我们企业里所涌现出来的那些先进人物和先进事迹,从来就没有吝啬过他手中的笔。他是我们公司里报道生产一线员工最多的通讯员。2015年冬,他被抽调到一个县公司包扶"智慧党建"工作,三个月下来,他所包扶的四个支局所全部上了报纸。他在营业中心工作了五年,报道了他们营业中心五年。他们营业中心共有营业员六十多名,他报道了近三分之一。他用他自己的笔去肯定她们,去鼓舞她们,去激励她们继续保持平素在她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美好的品德和情操,以及她们在各自岗位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饱满高昂的工作态度以及积极向上的工作热情。他简直是到了不遗余力的地步。只要一发现,他就立马构思文章。他是用"两点论"而不是用"一点论"来看待问题,用"两条腿"走路而不是用"一条腿"来走路的。在这方面,我感觉,他的头脑是十分清醒的。
六
但是何少波也是孤独的,寂寞的。甚至有时候是落魄的。
他多次在写作中流过泪。而尤其是在写那些言论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他写东西的时候心情总是高兴不起来?我反驳他说:"我怎么知道?但是你总是挑拣一些问题写,满脑子都是阴暗面,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他"哦"了一声,似有所悟。但是,他似乎还是放弃不了那样的题材,仍然继续写着。
我曾经在报纸上,在他的微信、空间里读过他的许多言论。说实话,他的感情是丰富的,神经是敏感的,眼光也是有独到之处的。但是他的许多的言论,也恐怕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和许多的同事、文友都不怎么苟同,也不怎么在意。时代变换这么快,谁还肯将自己的注意力和思想力,长久地集中、凝聚在某一特定之处呢?说不定,当我们还未来得及注意这一切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自生自灭了。"世界潮流,浩浩荡荡。"这"浩浩荡荡"之中,自然难免"泥沙俱下"。一味地拘泥于"泥沙",似乎不但消极,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的性格未免是太认真,太不大度了些。但我不能不承认,更不能否认,他对我们公司是衷心热爱的,是想对我们公司尽他自己的一点力量和责任的。他喜欢读《论语》,读《孟子》,我让他经常读读《老子》《庄子》,他读了,但是好像对他的性格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我推测,对于一个积极入世的人来说,老子和庄子,好像对他们都是很难发生作用的。
他曾经写过一篇言论,题目我忘记了,总之初稿和定稿我都看过了,也似乎没有太特别的地方。但是他就不同了。他对我说,当他最后定稿,敲完最后一个字的那一刻,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忽然想伏案大哭一场。他说他坐在办公室里,恍若是他孤身行走在茫茫的荒野大草原上,行走在漫无边际的大沙漠中,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悲凉。我不信,我以为他是在耸人听闻。但是我同时也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我实在不能怀疑他对朋友们的真诚……他可能是联想到了很多,只不过他不讲,我也不知道而已。
这些年,工作之外,他忽然迷上了郊游。他所在的城市距离黄河不远,他于是往往一个人就在黄河岸边的荒滩上、野树林,甚至是在乱坟场里游荡。越是没有人迹的地方,他越是喜欢"探险"。他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有时候偶然和朋友们相约游玩,在叽叽喳喳之余,他却总是喜欢给朋友们,特别是女同胞们讲"鬼故事"。他喜欢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知道好多的鬼故事。但他也编造。问他为什么这样,他闷声闷气地说:"我喜欢说鬼话。"
七
他有一个笔名叫黄河苇。
他说,他是黄河岸边出生的,是黄河岸边长大的,他应该以黄河为姓。
黄河岸边多芦苇。秋天的时候,那漫无边际的,一片一片的白色的芦苇花在风中翻飞飘扬,场景优美、壮阔、令人心醉。而他经常就是一个人在这种场景中流连忘返,物我两忘。他愿意自己是黄河岸边的一棵芦苇。
"人,只不过是一棵芦苇,是自然界里最脆弱的东西。但人是一棵能思想的芦苇。人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他能思想。"他说,这是帕斯卡尔的一段名言,他十分倾慕这样的芦苇……
八
何少波平常不但喜欢茶,还喜欢笔和书。他的笔多,书也多。喜欢笔,是因为他喜欢写作;喜欢书,也是因为他喜欢写作。我们说他这三样爱好"雅",但是他不这样认为。
他这样解释:"茶",就是"差","笔"就是"必","书"就是"输"。他说,他的这三样所谓的爱好,仿佛在冥冥中泄露出了他人生的"玄机":平素的生活状况是"差",未来的前景是"必输"……
他的爱人刘女士我们也熟悉。刘女士这样批评他:什么逻辑!干嘛这么悲观!他坐在一旁低着头不吭气。刘女士絮叨得他烦了,他把茶杯重重地一放:你懂得什么?这叫警钟长鸣!……
这些年来,他始终没有放弃读书、写作、喝茶这三样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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