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时候的事,八岁以前是记不太清。只记得八岁那年,年三十的早上,我跟父亲一早就去赶集。要走十多里山路。
那是一个物资相当匮乏的年代,买年货要凭票,其实也无非就是砍点肉,买点孩子们喜欢的糖果类,做新衣的蓝布之类,最不可少的是爆竹。但要办齐这些东西得排好长的队,我跟着父亲也饿了整上午,看着他买东西时,有些犹豫不决,我还有点急。直到后来,...后来想起,精打细算,操持有度的父亲,要办齐一年一度的年货,确是非常不易。因为那时生产队平时没有钱物的结算,至年底工分累计,是亏是进决定如何过年关。父母没日没夜地干活,早出晚归,为的就是年三十放上响爆竹。为大家子换上一件新衣服。
那一天好冷,东西买了一些,但没吃到午饭,想买几个包子吧,父亲一翻荷包,又没有粮票了,他抓了一大把花生给我,他自己没舍得吃,用篇担挑起两个麻袋,催促我往回赶,走着,走着,我倒是吃得很香,回头发现父亲落了很久一段路程。他脚步有点沉重了,跑去叫他,吱声也不太清楚,他扶着我慢慢支撑了一段路,终于在一个独门独户的人家门口停了下来,父亲向一位老奶奶讨口姜水喝。喝着喝着,满头大汗,闭上眼睛象是睡着了。
那位老奶奶,把我叫到一旁,神情很紧张地跟我说,父亲可能得了伤寒,问我知道回去么?那时只有一条路,于是我点了点头,,又咛嘱我记住这个屋子,要我快去快回,想走时我望了一下那两个麻袋。老奶奶也发现了我的眼光,多么善解人意老奶奶,她提了提担子,反正我那时很少挑过担子,根本不知轻重,看着她还能轻松提起,估记不会很重。她让我挑在肩上试了一下,感觉还行。她语重心长地交待我:伢子,晚上得吃年夜饭 ,如果挑得动,就先带回去,有些东西等着用,不能耽搁。我信心满满地点着头。回头望了一望父亲,他没醒。于是我挑着年货,回去搬救兵。
估记那间小屋的位置,可能是刚好一半的路程,起初不觉得怎么样,走上一两里路,两个肩膀火烧似的,不停转换。脚也不听使唤,有点打抖,终于走不动了,我哭了,看看天色也很沉着,最着急的事是居然就有人家开始放爆竹。急得满头大汗,无助得很。突然肚里涌上些许酸水,张口一阵呕吐,然后打了一长长的响屁,感觉中还有点湿润。过了一阵,略微好点。但要再挑起麻袋,总是力不从心。左顾在右盼,不见人影。
一丛密密的黄竹就在不远处,我坚定了我的想法,把麻袋藏进去,然后尽快回家叫叔叔们来。
我自认为处理得很仔细,才往回家的路上赶。
救兵也搬来了,但天色晚了,当返回那丛黄竹处,我吓得哭了,估计有三四只饿狗,打成一片,正抢着吃肉呀,鱼呀,能吃的都吃得差不多了,不能吃的,也撕扯得一地,乱七八糟,大伙把那几只饥狗赶跑,收起一点有用的年货,我哭得不敢起身,幺叔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拉起我去找父亲。
回家后,我不敢进屋,也没跟父亲说起年货的事,母亲也没埋汰我,叫我把那个拾回来的啄木鸟爆竹放了,然后晚饭也未吃,躲在被子里哭得迷迷糊糊,也跟父亲一样,在床上呆了两天。
记忆中,那个年是没过成,到后来每逢过年,心中都是无比的辛酸。到现在成立家庭二十六年,我从未到市场办过一次年货。老婆总是埋怨我看孩子不重,从来不问孩子们喜欢吃什么,其实我一直是在逃避记忆中的那次年关。甚至,我有点害怕过年。老婆总想问清我过年从不放爆竹的理由,其实是不愿揭那道记忆中的伤疤。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老父也过去十六年了,如今生活水平高了,物资也丰富,过年时,老婆总是办得满满的。三十日扫墓时,我呆在老父的坟前通常都要超半小时,总是幻想老父能吃动一点,有时甚至故意离开一会,如果此时能有一条
野狗偷走祭品,我也不该再恨它们了,多少能释怀一下当年对老父的疚意。回到团圆桌上,孩子们对满桌的好菜,也不太感兴趣,匆匆几下,或手机,或电脑。躲在房里,这更是让我陷入深深的思索中。但愿时过境迁,孩辈们好自为之吧。
孩子们,记住,有铭心的记忆才会成长,才会更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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