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娥的小院子

王开娥的小院子

01

“满镇开着桔梗，蒲公英飞得比石榴树还高，一直飘进山脚的稻海……”

这是刘十三和王莺莺的云边镇。

这个周末哪也没去，窝在小租屋里，用我的“钻石牌”小风扇摇晃着盛夏，看刘十三在云边镇慢慢长大，看王莺莺在云边镇的小卖部忙前忙后忙上忙下。看她喝米酒叼卷烟，开拖拉机打麻将。

所有这些，王开娥都不会。

我不是刘十三，我没有王莺莺。

我有王开娥，王开娥叫我珊妖精。

王开娥没有小卖部，王开娥有个小院子。

我的故也是山里的一个小圆点，有个不是很可爱但我很喜爱的名字:黑水塘。

小山村安安静静，不喧嚣，不惊艳，每一场日出都很恬淡、平凡，每一场日落都很坦然、平静。

白天，层层麦浪漾到天边，夜里，金黄的稻穗摇曳入梦里。没有时间的深与浅、生活的快与慢。

素而不嚣，简中生暖。

颗颗野果入口无论酸甜都是无忧时光里的清甜安暖。田埂上摇曳的不知名小花，点亮了村落里每一个女孩的窗台与晃过麦浪的黄昏。深深浅浅的池塘里哗的一下溅起男孩们的跳水梦与风发的少年意气。

到了晚上，小山村寂静成书，偶有虫鸣蛙叫。

家家户户枕着轻柔的月光和一床好梦安睡。

王开娥穿着碎发短袖素黑长裤，喜欢笑，白头发刚好到耳际，出一趟远门要拄拐杖。

王开娥，我以前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土气。现在，王开娥跟土融为一体好多年了。每次去看她，我都觉得那堆土里一直有她的气息。

那个声音一会说“吃饭了”，一会说“又野哪去了，现在才回”，一会又说“这作业写不出来咱就不写了，去睡觉”……

02

我没有问过王开娥“为什么天空那么高”，我知道她也给不了我“你看到云没有，那些都是天空的翅膀啊”这样的答案。

但王开娥有很多的童话和故事。

小院里，一把竹椅，一张小板凳，一把蒲扇，一颗冬瓜糖，王开娥把我的脑袋瓜子摁在她的腿上，跟我讲:

“太阳爸爸和月亮妈妈有很多的孩子，有些孩子会变成星星，可以一直留在天上，有些孩子变成光，要四处去旅行。……”

王开娥没告诉我，我是那个要到四处去旅行的孩子，她自己会变成星星，留在天上。

我旅途中的城市，时常看不到星星。一个异乡人，总是能感觉到孤独，落叶一旋转，时常就卷起思念故乡的狂风。

什么叫故乡，祖祖辈辈埋葬在那里，所以叫故乡。王开娥的身体躺在了故乡，灵魂飞到了天上。

很多个失眠的夜，我躺在床上面对天花板数星星。

有的是站在老屋的瓦顶上、被我抓起来藏在被窝里用来照明偷偷看连环画的那几颗，有的是屋后井水里收藏的，门前丝瓜藤上挂着的、院子里葡萄架上悬着的，屋前雨后满是积水的草地里跳跃着的，深深浅浅的泥巴地里躺着的，夜幕里四起的蛙声里蹦出来的……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山村都是小星星。纯真的星星，童年的星星，王开娥和我一起数过的星星。

王开娥，数着数着，我就跑到梦里面去数星星了。

你和我，逆时光而上，一起回到草木、田园、鸟鸣、炊烟中，数星星。回到露珠、月色、烛光中，数星星。回到我们的小院里数星星。

数着数着，你又变成星星飞天上去了，一颗特别亮，特别闪耀的星星，像小时候照亮小院的橘红灯光，温暖而柔和。

03

夏天的风，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却不停下，继而穿过低矮的围墙，在小院里玩耍起来。

王开娥，你喜欢在小院里种几窝丝瓜，顺院墙扯藤，丝瓜就像爬山虎一样越爬越多，你就站在院里亮着嗓子喊左邻右舍过来摘瓜:“今年的瓜往年的都要甜咧，可以炒肉吃也可以打汤喝！”

模仿你碎碎念的样子，唱你唱的那首老调子，我还是在院子里奔跑的小孩子，你还是柔声叮嘱我慢一点再慢一点满脸宠溺笑意盈盈的样子。

我一边跑，一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笑声飘散在风声里。清冷的风调皮地从袖口蹿进来，被体温温热以后，又淘气地从领口跑出去了。

我一直跑一直跑，我跑着跑着发现自己长得很大，脚下小院的青草地变为城市的柏油路，漫山花开变为车水马龙。

小院不见了，你不见了，夏天的风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那些悠悠闲闲的日子在回忆里结晶成一块清凉透明，美味香甜的糖。

王开娥，有些人刻骨铭心，没几年会遗忘。有些人不论生死，都陪在身旁。

王开娥，我想你，你的宝贝孙女想你了。

想你的时候，不再有悲伤，知道你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