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12月24日 平安夜 大雪
她死了
吞枪自杀
我没想,她明明是个极端患者,竟然选择以如此懦弱的方式死去。
2030年12月25日 圣诞节 雪
按照一贯的规定,她的遗体将交给11区进行研究……
我拦下了,我不想让她还要经受这样的折磨。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她。
她还是问我那个问题。
幼稚,明明已经被我拒绝过那么多次,为何还那么执着?
2030年12月26日 小雪
今天去“囚笼”的路上习惯性的给她买了瓶热牛奶。
她胃不好,是她自己作的。
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才想起她已经不在了。我还是把牛奶放在了那个位置。
上头来人了,说她遗体的研究价值很大,我没能保住她。
2030年12月30日 晴
对她的研究结果出来了。
她竟然患有重度抑郁症。我之前只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她的主人格低沉忧郁,大部分时间都是次人格代替她面对这个世界,承受抑郁症的痛苦。
她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
她左手腕上有三条疤痕,右手腕有一条,都是很深的刀伤。研究人员猜测是因为她自杀过四次,却竟然都没有死成。
五年来我们都没有发现她手上有伤痕,她总是戴着护腕,我以为是方便她打架。
最后一张报告显示她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若是她之前想越狱,没人能拦得住。她的脑域开发更是惊人,是整个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是的,不然怎么会让我严密监管她呢。我一日不在,她就会把囚笼弄得鸡飞狗跳,不见我,她就闹腾。只能我上班时让她随身跟着,这样她才会对囚笼里的一切手下留情。
2030年12月31日 雪
今天她的父亲来找我了。
她的父亲竟然是张上将。
他说,五年来曾多次违背军人的职责打算以权谋私带走她,都被她拒绝了。
她说这里有她的爱,她活下去的唯一渴望。他怕带她出去后她又寻死,只能妥协。
他把她的所有资料都交给了我。
他说,活着的时候不愿意回家,只能死后再带她回家了。
2031年1月1日 元旦 雪
以往每年元旦她都会用丝带把自己捆绑成礼物,问我:“又一年了,你还不打算吃掉我吗?或者让我吃掉?”
我不为所动,绕过她走到洗手间。
我记得她第一年用的是红丝带,火热张扬;第二年用的是白丝带,纯洁无暇;第三年用的是黑丝带,性感诱惑;第四年用的是蓝丝带,深邃神秘;第五年用的是粉丝带,甜美纯真。今年她会用什么颜色的呢?……如果她还在。
自从她死后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她……处理文件时总是习惯性地扭头瞄瞄右边寻找她的身影,然后才又想起她的离去,真好,这个祸害终于死了。
2031年1月2日 晴
今天又习惯性的给她买了热牛奶,有些无奈,把热牛奶放在了老地方,然后却忍不住推门进入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位于囚笼的核心位置,这里关押的是危险等级为一级的极端患者。她是整个囚笼里危险等级最高的,智商太高,又有一副完美的皮囊,监管她的人员很多都因被她的美色所惑而被害,连女人也如此,她真是男女通吃。他们都说只有我能免疫她了,呵。这下好了,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她房间的智脑,灯突然都亮了起来,房间的门自动关上了,房间四周的墙突然射出一丝丝的光线,汇聚在我面前形成一个熟悉的人影。
“早安,仍旧谢谢你的热牛奶哦,以后就不用麻烦你啦~”她站在那,撩了撩头发说,依旧是那身拘束服,透明的身体闪着蓝光。我惊住了。
“坐吧,我们聊聊。”她坐在床边笑,拍拍身边的空位说。
我默了默走过去坐下。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下子缠上来,只是静静地侧头看着我,我却似乎能从这堆数据的眼中看到那暗暗流动的情绪。
“这是我死后的第…九天了,你现在才来看我,真令人伤心。”她悠悠的说,仿佛死的那个不是她。
“我…”我感觉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她手指像往常一样轻轻点在我的唇上止住我说话。
“嘘,别出声,听我说。”她说。
“我不想这么懦弱的死去的,可是她要,我无法不听从,她本就活的很艰难,你的话真的伤到了她。她本就恨我,可却无可奈何,真是可笑,我和她本就是一体的,如果不是她想我存在,我又如何会存在,讽刺的是她从不承认她自己的内心,她厌恶我,恨我毁了她一生,恨我因为我…而失去你。”她定定的看着我,这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
她点了一根烟,我习惯性地想拿掉,她顿了顿,笑笑说:“你现在管不了我了。我本就已经腐烂,你又何须管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仰头缓缓吐出,“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爱你。
你说,极端患者没有心,我们的世界里人分两种,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喜欢的杀掉,让他和自己融为一体,不喜欢的也杀掉,别留着碍眼。
那样的话,我只知道你是那个我喜欢的,却从未起过杀心的人,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她的禁令,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她爱你,这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我曾屡次想离开囚笼。她不允许,她以死相逼。我可不想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囚笼里的首领吗?是因为你。只有首领才能作为协助你搜捕犯人的利用品。
还记得丽莎吗?那个美国来的娇娇大小姐实习生。你当时问我为什么要杀了她。那个小婊子看到了我手腕上的伤,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
哦,你不知道我手腕上的伤。我曾自杀过四次,都是割脉,左手三次,右手一次。我大概是14岁患上的抑郁,因为我妈死了,我爸没时间理我,我就去了全日制寄宿学校。后来他娶了个新的。
我第一次自杀,16岁,喝醉了,没死成。18岁时他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出生了,我抑郁症又加重了,控制不住自己,又割腕,但血流到一半时突然想到如果我死了家产就全便宜那两母子了,然后自己跑医院去了。
21岁时和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啊,他终于忍受不了我多次出轨了。她很爱他,她恨死我了,然后又自杀了,被回来收拾东西离开的他送去了医院。24岁时,我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有一次病发,就自杀了。可笑的是竟然都没死成,生命,真是伟大啊。”她扯着嘴角讽刺地笑笑。
“还记得我们的相遇吗?你从K的手中救了我,可没想到我却已是被他同化。我不后悔变成了这样子,如果不是因为这,我就不会遇上你。哪怕…你不爱我。”她丢掉香烟,用脚把烟头捻灭。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哦。”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我不是极端患者,你会爱我吗?”
她的话和我梦中她问过我的话重合在一起,我心中早已无数次回应过。
我却没有答她。
空气似乎凝结了。
她站了起来,我看到她眼中竟然流露出悲伤,但她还是笑:“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听不到了。”
她身上的衣服一晃变了,变成了一件曳地婚纱,抹胸,背后镂空,裙摆侧面高开叉,露出笔直细长的腿,裙上洒满水钻,点缀着双双翩飞的绛紫色蝴蝶。这婚纱就如她的人一样妖娆,完美的身材将其诠释殆尽。
她拨拨盘起的长发,往右耳侧别上一朵还带着露珠的蓝玫瑰,笑着说:“这是我给自己设计的婚纱,等不到结婚了,只能现在穿给你看了,漂亮吗?我知道很漂亮。”她转了个圈,婚纱的裙摆荡漾飞舞。
“其实很想就这样一直留在你身边,但似乎不能再纠缠你了。即便这样,我也要你记住我,永远。”极端患者的偏执疯狂这一刻在她脸上显露无余,她嘴角勾起恶意的笑,眼中黑云翻腾,“你以后的新娘肯定没我美,当你看到她时,绝对会想起我,我要让你看见她时,就想起我。”
她虚幻的身体突然开始泯灭,边缘化作点点星光四散,我一下子站起,数据变换了几下,她恢复了平静,轻轻地笑:“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如果你想我了……就来这看看我吧。
算了……”
她走近我,踮起脚用那虚幻的朱唇触碰我的双唇,我明明不可能感觉到的,但我冰冷的双唇却似乎覆上了一抹熟悉的温热。
“永别了…我的…爱。”她眉眼弯弯,忽然化作了千千万万的星光。
“…”不,我急忙想拥住她,抱住的只是自己。
有温热的液体不断划过脸庞变得冰冷,我手一抹,原来是眼泪。
2031年1月3日 雪
“如果我不是极端患者,你会爱我吗?”她眉眼弯弯,却透着悲伤。
她出现在我所有的午夜梦回。
2031年2月1日 晴
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接班人,待他成长起来,我就离开。
2031年2月16日 雨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2031年3月20日 小雨
每当我想起她,就会带上一杯牛奶去她的房间。
打开智脑,她的身影就又出现在我眼前。她有时在喝牛奶,有时在练习拳击,有时在静静地看着她最爱的科学周刊,有时在画着婚纱设计图…更多时候,她在静静地对着我笑。
我笑着,喝完那杯牛奶,暖暖的。
2031年4月5日 清明 大雨
我去见了她父亲,请求他让我能去看看她。他苍老了许多,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他叹了口气,答应了。
她被安葬在家族墓园里,在她母亲身边。我先去拜访了她的母亲,看墓碑上的照片她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们有三分像。伯母,她要麻烦你先照顾一下了。
然后我到了她墓前,摆好给她带的热牛奶,还有她最爱的蓝色妖姬。
她在黑白照上对我盈盈地笑着。
我也笑。
2031年4月15日 大雨
我对那小崽子说:“千万不要和一个极端患者相处太久。”
小崽子问为什么。
我说:“你永远低估了她的魅力。”
但我想,不会再有第二个你。
2031年12月24日 平安夜
我给她买了热牛奶,还有圣诞礼物。
我来到她房间,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高兴地跟我说平安夜快乐,然后坐到床上静静地看书。
我把热牛奶放到她身边跟她说平安夜快乐。我躺在她床上,侧着脸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床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一年了。
有冰冷不断滑落,心疼的无以复加。
嗅着她的余息,我终于得以安睡,多少个夜晚我体会着她那么多年来的痛苦。
2031年12月25日 圣诞
早上醒来时,她仍坐在床上看书,身旁的热牛奶早已冷掉。
我拿出准备好的圣诞礼物递给她说:“圣诞快乐。”
她抬起头笑着回答我说:“圣诞快乐。”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书。
我把礼物盒打开,拿出里面两条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个菱形宝石,里面嵌着一张照片,是我和她唯一的合照,记得当时还是她强迫我拍的,拍照人是她,她冲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我看着镜头外。
“这条给你,这条是我的,我的那条就当是你送的了。”我把她的那条放在了她的枕头底下。
她仍静静地看书。
我默默地带上了项链。
2035年7月23日
小崽子终于长大了,我也能安心离开了。
我把她房间里的智脑拆了,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没有她的地方。
我黑发中已斑驳着白发,她仍然是当初最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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