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走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孩子担心我的身体,火化不让我去,我咋能不去呢?我要送他一程。
棺材里,弟弟比以前,黑了瘦了,脸更黄了,中山装,还算周正,还好。我没有流眼泪,我不想让弟弟担心,我知道我也该走了,老娘想我,姐姐想我,孩他爸也想我,他们都来看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来。哪怕睁着眼,也听见门外,热闹一片。我来,只是想和弟弟说,别怕,等我。我哭什么呢?每个人都要走这一遭,只是早晚而已,别人看到的欢喜,于自己也只是苦恼。
我作为李家的媳妇,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他们走,我都知道,我也是半个通灵人,可纵有先知,又能改变什么呢?人,先定死后定生,我的命也够本了,原本就是个短命的,原本就是来还债的,活到七十多,加闰月闰年,也有八十了。也是死过好几回的人,有什么看不透呢?
三十 多年前,子宫肌瘤大出血,幸亏村里来了收粮食的130车,到医院遇见了本村的大孙子,他是人事科长,省了时间。医生说,晚半个小时,就没救了,流血太多了,子宫切除,保住了命。我是个有洁癖的人,在我清醒后,是断不让输血的,别人的血,我总觉的脏。因为我见过卖血的,又黑又胖的,说不出个什么味。二十年前,脑梗,我都去那边了,孩子们又给我求回来了。五年前,我推着车买菜,一酒鬼直奔我而来,右耳留了一大滩血,昏迷一周,没有记忆两个多月,活过来,也是学佛儿女的功劳,还有我不放心偏瘫的老头子,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给儿女负担,所以外人觉的我莫名其妙的好了,只有我知道我曾经历过什么。今世的福报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该走了,只需要时机。
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受罪的,我的日子过的苦啊?表面的光鲜,是我要强的结果,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心里的累啊!又有谁知道我受的罪,不敢睡天明觉的劳作,不敢落人后的勤奋,不敢让人说的忍辱,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当家的女人更难。娘家婆家都是我在撑啊!好歹孩子们都长大了,对我也好,可谁又懂我,和我拉个知心话啊!也是自己太硬了,孩子们怕我,平时离孩子们太远了,也不完全是他们的错啊!
我要走了,我要选个好日子,我要给孩子告别,我要体面的离去,不给孩子们一点的困扰,也不让孩子们知道。我不像他们,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走。具体的日子,我还没计划好。
今天阳历8月16号,来我大儿子家了。好几次轮到他,都去了大孙子家,虽然他每天都去看我,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次终于来了,来到了他丈母娘家的房子,来到他想要买的房子。 唉,老了,孩子不听话啊,有自己的房子,为什么住丈人这边呢?这回我终于知道他丈母娘病到什么程度了?一个人,躺在客厅的病床上,床头有个氧气瓶,眯着眼,不说话,不认人,植物人状态,呼吸声倒是挺大的,一阵一阵的,像风箱一样,吃饭都是从鼻子里打进去的,这是遭的啥罪呀?我看着她,曾经鲜活的,说话挺冲的一个人,和我一样,在家说一不二的人,就这样躺着。她的家是一楼带院的,一共四个卧室,儿媳照顾我,给我安排了一个大的房间,离卫生间也近。老了老了难,居然住在了别人的家里,我心里那个别扭啊,尤其儿媳妇家里来人看亲家,我的老脸都没出搁。虽说是为了照顾孩姥姥方便,虽说人家不会说什么,可我心里总是不是那个事,这也许就是我的矫情吧。
住在她家,女亲家在客厅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果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可她这样吗?是她的罪,也是儿女的对罪。我来就想看看儿子,儿子又黑又瘦的,带着病色,特别的烦躁。每每我说,去医院查查,他老是怼我,怨我操闲心,儿大不由娘,我的地位在逐渐的下降。感觉不方便,我起的也晚,吃过饭便到小院里,老了,走路也慢,找个小马扎坐着,给院子里的小菜拔拔草。儿媳妇总喊我上屋里,说外面晒,也热,我不想进去,院子里热,但敞亮,心里也痛快。其实啊,也是度日如年啊,两个重孙女,双胞胎,还不到九个月,正是难看的时看。媳妇既要照顾我,还得照顾他妈,还得看孙女,得多累啊!这个我作为当家主人,我是知道的。哪有家里好啊,我好想回家啊,不想再拖累孩子。
月底了,女儿也没来接我,说是车子坏了,人老了,不中用了,惹人嫌弃了。住了这几天,感觉儿媳妇的脸都长了,见人就说我也老了,糊涂了,把他的菜给拔了,把黄瓜秧子给拔了,我拔了吗?脑子不好使了,忘记了。我给我儿子说,我想回家,儿子也答应了,怎么又到女儿家了。我不想上楼,说我想回家。女儿说回哪个家呀?老宅子让儿子租出去了,以前住的房子,钥匙也让我给弄丢了。我说回哪个家都行,我只想回家,我不能老在外面,我想回我自己的家。家在哪里?在哪个方向呢?我怎么老是觉得就在附近呢?看来我是真糊涂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不想和女儿住一屋了,这次去大儿子家,也了却了我心事,也该走了。怎么走好呢?我走,不想让孩子知道,也不想让孩子难过。心灯灭了,油也熬干了,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没有什么牵挂了,再活就是给孩子拖累了。
大闺女打来电话,约我们去饭店吃鸡,小闺女不想去,正犹豫着,我看机会来了,在一旁喊,去,去,上饭店吃好吃的还不去吗?其实我心里也很明白,这是一个机会,我死,也不能死在女儿家里,让人笑话。终于,在吃饭回来的路上,我肚子疼的厉害,去了医院。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我还以为,我不会受这样的痛苦,一摔倒就走了呢。身体的疼痛折滕的我不断的躺下坐下,难以忍受。死也不是那么简单啊!许是对我的惩罚,医生对我的疼痛不是那么的上心,只有无尽的检查。直到下午七点,才打上点滴,不那么难受了。
这一次,我心里明白,该走了。几个孩子很孝顺,想方设法去医治,中医西医,来回请专家会诊着。可能阎王爷早得了我的信,只不过还没派人罢了。后来孩子们觉的好了,把我接回老家。真好啊,回家了,邻居,亲戚,朋友都来看我,我强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许是累了,晚上我就睡过去了,吓坏了孩子,给我穿上了衣服。早上我又回来了,家里的房子还没收拾利索,我得等等,不能让人看笑话。我的淡然,我的醒来,让孩子放松了警惕,其实啊,在最后这一刻,真的有点不想走了,时光不倒流,天命不可违呀!就在农历的八月初三的下午,我走了,永远的走了。
看着孩子们围在我的身边痛哭,我知道,是我骗了他们,是我没告诉他们,我的身体真实的状况,我一直在撑,一直在和平时一样,除了减了一点的饭量,多少次的生死时速,只有这次是最轻的,只有这次是没有人会想到的,也只有这次,我是最轻松的,也是最清醒的,在病床上,我第一次向孩子逐一表示了感谢(单独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