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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咖啡厅的门，暖气扑面而来。
其实我很不习惯于进咖啡厅，总觉得咖啡厅是年轻人的场所，并且觉得咖啡厅的一杯咖啡价格太贵。但我决心今天为她浪漫一回，多少年前她离开我嫁给那个土豪，不正是因为土豪愿意为她送花送物？不正是因为嫌弃我不能满足她的浪漫吗？
服务员领我们到一个幽静的角落，我俩脱下外衣坐下，我注意到她曾经苗条的身材现在变得圆润，心中漫过异样的情绪。
服务员将两杯咖啡和点心端上来，还附带端来一个蜡烛。
咖啡的香气一阵袭来，烛光在热气中摇曵。
“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你，”她说，“更没想到你居然请我喝咖啡。”
她抬起脸，笑了一下，面容依旧姣好，但眼角居然有了细密的鱼尾纹。
我一阵心悸。
“有句话怎么说的，｀我等了十八年，终于可以请你喝咖啡。＇何况我们分开不止十八年，是二十一年。”我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她不言语，垂下眼，望着杯中的咖啡出神。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吧？”她轻声问。
“是的，听你的兄弟说起过。”我也不由收起调侃的心情。
空气沉默下来，只有烛光忽明忽暗。
“你孩子怎样？”我问。
“孩子上大学了，是个二本，虽然学校不太好，但孩子挺懂事的，暑假寒假都打工。”她笑了笑，眼角又细密起来。
“那你和第一任前夫还来往吗？”好半天，我轻声问道。
“不来往。”她声音有点尖锐，忽然意识到这是咖啡厅，于是又降低声贝。“我都被他害惨了，还会和他来往？”
“那他不分担孩子的学费吗？”我问道。
“他拿什么分担呢？欠了满身债，那些个来来往往的女人一看他沒了钱，全离开了。”
“我只后悔当初不该帮他借钱，他告诉我只是生意周转一下，我若是知道他欠了那么大窟窿就不会借了。离婚后这些亲戚朋友都只向我要钱，也不怪他们，因为钱毕竟是我借的。”她神色黯然。
“当初你嫁他后，可是风光了十多年。”我心中忽然暗生出一股恨意，“每回回老家，人人都羡慕你嫁个有钱男人。”
我长吁一口气，想要把心中郁结的恨意呼出去，以免说出口。
“听说你嫁的第二任丈夫条件也不错。”我又说。
“别提了，那时走投无路。”她面露羞愧。
“那后来为什么又离了呢？”我问。
“老胡人是不错，也答应结婚后帮我一起还债，可他女儿不答应了，认为我存心骗他爸钱财，鼓动他们家亲戚和她一起，将老胡的房本、存折、工资卡都交给她保管。好厉害的小姑娘啊，老胡最后居然就听她的。”
“你那时为什么没想到找我帮你？”我问。
“我以为你一直在恨我，我也不想丟这个脸。再说即便你借钱给我，我仍是要还的，还你和还亲戚朋友有什么区别？而我需要的是帮我还债的丈夫。”她说。
我一时语塞。我会无条件为旧情支付几十万吗？何况旧情曾抛弃了我。即便我有心，我妻女也不会同意。
“谁知这条路也行不通啊！二婚夫妻，孩子都防贼一样盯着你。”她长叹一口气，呡了一口咖啡。
“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卖房还债，就出来打工了。我现在是沒家的人了，我自己倒沒什么，可是想到孩子，人家孩子暑假寒假都会有个家，有个归处，可我儿子……”她一阵哽咽起来。
我喉咙也有些发痒。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我端起咖啡。
“我打工的地方是个个体旅馆，老板夫妻俩有工作，交给我代打理，平时我就住旅馆里。工资虽不高，但总算有个免费住处，并且还算自由。”
我心中有万马奔过。
“你听说我的情况了吗？”我问她。
“知道一些，听村上人说你在一个央企工作，做得不错，好像还是个官。”她说。
“一个科长算啥官！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我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我妻子没了的事吗？”我问。
“听说了，生了什么病？”她轻声问。
“胰腺癌，发现时就已经是晚期了。”想到妻子，我一阵难过。
“对不起，不该惹你伤心。”
“都过去了，生活总还要继续。”我长叹了口气。
“你那时到底爱过我吗？”我又问，问得并不甘心。
“当然爱你。不过我那时年轻，太虚荣了，何时父母也劝我选择他。”她低下头。
我想起二十年前她那年轻俊美的脸，烫着头发，披散着，用一根丝带在额顶扎成蝴蝶结。坐在我自行车后，搂着我的腰，带给我多少幸福感，赢得多少回头率。
也许不该责怪她虚荣，连我也是虚荣的。
“你抬起头来，我想问你，你现在还愿意嫁给我吗？我依然没多少钱，不能给你大富大贵，但总可以让你儿子寒暑假时感受到家的温暖。”我终于下定决心。
她抬起头来，有些吃惊。“我不能再嫁人了，再嫁都三婚了。再说，我也配不上你，何况你女儿也未必同意。”
“女儿那边我会去说，你做好你儿子的工作。我女儿通情达理，她还劝我找个老伴呢！”我说。
“我没多少钱，所以我希望你嫁给我是因为爱我。”我补充道。
“我不会再看重经济条件了”她低声说，然后又望定我，“只是经过这么多年人和事，我不确定我们感情是否能恢复到当初。何况双方还有孩子。”
我听出她动摇的心意。
我站起身，伸开双臂，“拥抱一下，彼此感受一下是否心跳。”我开玩笑，其实也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心意是否坚决。
她犹豫了一下，绕过桌子，用手圈住我的腰。
我拥住她，脸蹭着她的头发，爱怜一瞬时就生出来。
“我不会总请你喝咖啡。”我说。
“我知道。”她回答道。
“我也不会总给你买花买礼物。”我又说。
“我也知道。”她有点哽咽。
我捧起她的脸，看到了长睫毛上的泪珠。
我低下头，吻去那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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