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触动到了隐形的按钮,按钮按下,爷爷家的东西一件接一件的坏掉,从冰箱彩电,到墙砖地板…爷爷奶奶在这间屋子里待了近二十年。重新装修已成定局。
屋里的东西要尽快搬走,大件的东西搬到了临时租住的地方,小件的生活中不常用的东西多半都丢弃了。
看着平时略显拥挤的房间一下变得宽阔起来,爷爷感叹说:“已经二十年了啊”。
卫生间里还剩下一只大盆,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安静的待在那里了,它已经破败不堪了,原本银白的金属光泽已被时光镀上了一层暗沉的灰色,中间偶能看见的几缕白想必是爷爷用钢丝球留下的,拿起铁盆,盆底的几块黑胶皮十分扎眼,薄厚不一且形状不规则是用来堵住漏洞的。妈妈拿着盆往外走“我把这个扔了啊,太占地儿,也没什么用。”盆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了,现在被安放在水龙头下面用来接漏下的水,大盆真大,三四天,也装不满。妈妈拿接的水洗车,一次一盆就够了。
看到妈妈要扔,爷爷赶紧过来:“别扔,别扔,家里就留这一个东西了。”爷爷口中的“家”指的是在山里的老家。
老家现在只剩一间木质结构的老平房。门头沟有煤矿,老家有外地来的工人租住,这间破屋子租给那些人住,价格很低,一个月的租金不足路边小馆一顿饭钱,奶奶爷爷提了个条件,房子老了,雨打风吹的帮着修补修补。但是上次回老家,看到椽子和梁已经折了一半。奶奶爷爷很伤心,觉得这些人没良心,院子里杂草丛生,长出了野菜,长到小腿肚子高,城里人见到野菜毫不留情,不会让它们长这么高。奶奶看见,拿着随身背的小书包往里装,一边拔一边念叨:“这些人,院子里成这样也不打理打理,就是不吃拔了扔了也行啊。”,两堵墙之间的水道也已经被草堵住了,一根很粗的树杈横在当中,奶奶侧着身,蹭着墙进去,很不容易把它拽出来。房子会坏,风吹雨打占一半,人气散了占一半。
奶奶爷爷从这里搬走已经快二十年了,搬家时他们带着木柜子、碗筷,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还搬来了这只铁盆。后来木制家具散了架,被爷爷拆开砍了作烧水的柴火,碗碟磕碎了边儿都扔了,筷子时间一长就弯了,也扔了,只剩这一只铁盆,爷爷“缝缝补补”让它还能存活于世。
爷爷不让爸爸扔铁盆,想留下一点家的回忆。老房子在山里,爷爷颈椎不好,走路不很方便,近些年没再进山了,有时我们开车回来,爷爷想坐车进去再看看,到了山脚下,看到上山的台阶陡而歪,有的台阶不在了,漏出下面的泥土,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去。看到下山有出来的人,和爷爷年龄差不多,爷爷认识,隔着好远叫他,那人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原住民,两人很多年不见了,但都一眼认出了对方。他的子女也都去了城里,留他和老伴坚守在这里。
这只盆是爷爷亲手做的,如那本书所言,没有什么事爷爷解决不了。从家里修个管子,到锯个小柜子都能上手,之后边上的邻居都来找他修东西。爷爷说这些技能都是逼出来的,以前条件不好,什么都得自己来。爷爷做了这只盆,家里洗涮全指着它。爷爷做这只盆时爸爸十多岁,爸爸的童年里也有这只盆的影子。
后来搬到了新家,再之后我出生了,我在这盆里洗过澡。
爷爷和我们讲这只盆的故事,我妈第一次听,在边上听的很认真。
汪曾祺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人间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在一件很平常的事物中能看到很深情的回忆。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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