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残酷是人一手造就得,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那么趁喜欢还没生根发芽,狠心拔了它。
陆炎,我们……就这样吧……
壹
“喂?”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仿佛有股电流通到了脚底,安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抬起久埋于桌案的脑袋,脖颈酸的像吃了蔓越莓。难得安静的午后被一通未知号码的来电搅乱了。
他说,他要回来了。
安和斜着身子倚靠在教室的门口,现在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了,最适合用来回忆和想念。闭上眼的安和像她的名字一样安静,温和。
不想陷入回忆的她皱了皱眉头,睁开的双眼被日光照的愈发的闪亮,像下过雨的晴天,让人挪不开眼。突然的下课铃声,惊醒了安和,不禁自嘲道:“安和呀安和!瞎想什么呢?”
看着教室的光景,孩子们睡醒后,一个个乖的不像话,这个时候的他们最可爱。
喜欢孩子的安和毕业后选择了幼师这个行业,工作好找,离家近,主要是她离不开龙城。
这个工作的好处呀,下班早,假期多,舒坦!四点就下班了,送完班里最后一个孩子,同事们都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回家。公立学校里老教师多,这就导致了安和成了扎眼的单身狗,孤身一人回家已成家常便饭。
刚出校门的安和被忽然刮来的一阵风搜了身,裙子差点掀起来。安和这时才注意到天色已近黑,大片的乌云聚集在头顶的天空蓄势待发。
看门的老大爷催促着安和这个新来的老师:“小姑娘,要下雨了,这雨势头可不小,这一下可说不准啥时候停了,抓紧回家!”正说着安和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心想:坏了。忙转身向大爷问道:“大爷,您这有没有伞,我怕半路上……”
“我这只有一把……”这可让大爷为难了。
“您打吧,我赶紧走……”话还没说完,安和一转身跑进了人群。
远处,小卖部的老板看着面前来买烟的顾客:“小伙子?小伙子?嘿!”
不耐烦的老板使劲晃了晃手里的烟:“不要了?拿着!”
陆炎这才缓过神接过烟,点头谢过,顺手把烟放进西装外套里,又觉得不妥,拿出来,就着缓缓落下的雨水点燃了一根。重重的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视线,对面站台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愈发的看不清了,不自觉眯着的眼睛在这一刻干涩了,好像是雨水滴进去了一般。
她挤进好不容易等来的公交车,车开远了,陆炎把还没有吸尽的烟扔进了雨幕里,被雨水打湿的烟头不一会儿便灭了。男人白色衬衫已经半湿,却不知觉似的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安安,我回来了,好久不见。”
贰
下了公交车,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到家,安和到家时身上湿了大半。
正开门的功夫,小勉儿的电话进来了,
“喂?”没人应答
“小勉儿?”
“我在,安和……”对方的声音通话电流传过来,隐约有些哽咽,让安和不禁放下了手里的钥匙,坐在沙发上,不敢发出声音。
“我……我……离婚了,安和,我离婚了!安和?你在听吗?”
“我在!”安和没敢起身开灯,生怕一有动作惊了电话那边的女人。
哽咽声不断从手机里钻出来,在空荡的房间里逐渐放大。
郑勉是安和朋友圈里唯一从高中处过来的朋友。
“他都净身出户了,小勉儿,你还想折腾到几时?”
“我就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个破房子跟我离婚,结果,你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宇家里人那个样子。”安和只觉得这些狗血的家长里短处理起来麻烦极了。
“离婚我还乐得自在呢,管他一家人干啥?”
“您现在是想通了,刚开始哭的稀里哗啦的是谁?”
……
若自己也同小勉儿一样,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孩子应该可以上幼儿园了。郑勉他们这对小夫妻总是这样,像是觉得生活无聊似的,过一段时间折腾一次,离婚算这回都三回了,人生过得如儿戏。大伙儿的认知里他们会一辈子这样纠缠。
处理完小勉儿的事儿已经十点多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抗议起来,她也懒得做饭了,从冰箱拿了点水果将就着吃下。
日子过得平凡而又安稳,这样的日子对于安和来说实属不易。
深夜里,安和睁着的双眼望着空洞的黑暗。
陆炎,今天我看见的是你吗?
叁
“陆哥,喏~手续都办好了,你这是打算彻底不干了?”
林业第一次见这样的陆炎,褪下军装的他和这里的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这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吗?”
听到这句话的林业不怀好意的推搡着陆炎:“陆队这是有要成家了,兄弟们可都等着喝喜酒,啥时候能见着传说中的嫂子?”
陆炎挑了挑眉:“快了!”语调中带着些许轻快,林业还从没见过陆队这个样子。
六年了,这个地方一点没变,这座城市也是,人心嘛?安和,尼泊尔一别,我终于孑然一身的来见你了。
肆
四年前,安和大二那一年,室友来了兴致非要出国游,来个艳遇之旅。
安和英语不好,路上一直紧跟着旅游团,精神不敢放松,天不遂人愿,在去喇嘛庙的路上,还是走散了。旅游淡季的尼泊尔,游客很少,都是陌生的西方面孔。安和听着弥漫耳际梵唱,心静了下来,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和身边的朝圣者。
导游带来的景点介绍的乌克兰人的口音实在是听不懂,自己这样走走看看也好。给室友发了平安短信,傍晚在喇嘛庙门口集合。
身后佛塔林立,梵唱不绝。
让安和想起了陆炎,那个在自己生命中消失了两年的男人。
他信佛,高三那年安和为讨他欢心,手抄了《心经》一遍又一遍,放学时等到学校没人了,小心翼翼的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这是我的心意,你可要妥善收好。
这个喇嘛庙看着小,里面的路却弯弯绕绕的,走过石门,安和看见一个在向佛像祷告的成年喇嘛,像是感受到安和的目光一样,喇嘛偏头视线对上了瞪大双眼的安和,喇嘛同样惊讶的瞳孔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眼前这个男人,身穿紫红僧裙,长齐脚面;上身穿一件背心(坎肩),外披一张有身长两倍半的紫红色的朗袈。
他缓缓向安和走来,眼神里已经恢复平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似从未有过波澜一般。
安和低下头掩饰自己眼底的波澜,视线下移,他紫红色的朗袈随着步伐的移动一起一伏,像自己此时心跳的频率,快的惊人。
陆炎突然停在自己面前,安和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双手互相揉搓着缓解忽如其来的紧张感。
两人就这样站定,互相打量着对方。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唯杀盗淫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这段话是在陆炎家的书柜里找到的《楞严经》里读到的。
意思是你欠我的命,我还你的债,以此因缘,纵然经历了百千劫,仍然常在生死中。你爱我的心,我贪你的色,以此因缘,纵然经历了百千劫,仍然常在缠缚中。
“百转千回,纠缠不清”郑勉在得知陆炎追求安和后,送给安和的八字真言,要应验了吗?
“安安……”
这一声安安恍若隔世。
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女孩,他的女孩,陆炎不禁笑出声来:“又迷路了?”伸出紫红色袍子下的手:“来,我领你走……?”
安安低头看着这骨节分明的手轻握自己,传入身体里的温热让安和有些晕:“好!”
陆炎戏谑的眼神,珉起的嘴角,还有低沉的嗓音,安和仿佛回到了与陆炎初相识得那一年。
陆炎带着安和穿过人群,一一介绍壁画中的故事,佛语的含义。偶尔遇到路过的小喇嘛笑着打声招呼,小喇嘛称他“阿难”。
中午安排了斋饭,安和被小喇嘛领到后院的一个房间。
这些年他都是在这儿生活吗?
“吱呀”身后的门打开了,端着饭食的陆炎回来了。
食不言。
有太多的话想说到嘴边反而化作了一声叹息。
“阿难?你在这里是阿难!”
“对。”
对,他在这里只能是阿难,不是陆炎,我的小姑娘,你可还能撑得住?
清亮的双眸被紧皱的眉头压的黯然失色,看着安和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一瞬间,陆炎甚至想到了是不是敌方故意设计,让自己方寸大乱。但转念一想,龙城与这里,不可能。
“安安,可想去佛堂拜愿?”
“阿难。”
“上师。”高僧看了一眼陆炎身后的安和,安和不禁挺直了腰板。
陆炎引她到一处坐下,大殿内近百人,黑压压一片。
只有酥油的灯光。
小喇嘛们跑腿坐在高台上默默诵经,身后是上百的唐卡和壁画。四周有双人能通行的甬道,这里地处偏僻,偶尔能见背包客走进来,大家都保持着安静,默默听着喇嘛们诵经。
陆炎这样的成年喇嘛,在背包客眼里与其他喇嘛无异,他在执行一项任务,卧底两年了,快要被寺庙里的生活磨尽了生命。最近那边闹出了动静,内部出了动乱,老大被他们抓住了,剩几个当家的在主持局面,各怀鬼胎。缉毒行动组要他配合他们的行动,一举拿下这个毒瘤。成败就在这几天。
安和默默念着《心经》:“……弹指红颜老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处处皆般若 遍地是法身 经历过红尘,才能看破红尘。有铅华,才能洗尽铅华……阿难,你在这可不要如此。”
陆炎不禁摸了摸安和的头发,微微倾斜附在她耳边:“不负如来不负卿。”
让安和红了耳朵。
走出来大殿,天色渐暗,沿着石路前行,穿过一个个矮门。安和看见了远处的同伴,示意陆炎,陆炎停住了脚步,让安和稍等。
小喇嘛走过来交给陆炎一个暗红色的方布包,手心般大小,陆炎拿到安和面前,她才看清,上面绣着“平安”二字。
“你绣的?”安和开玩笑道。
“这还有其他人?”明知故问。
安和心里暖暖的,傍晚,金色的日光撒在她的身上,白色的T桖,样式简单的牛仔裤,还像那年的样子,一点没变。
安和走到右手边的经筒旁,右手滑过一排排经筒,嘴里念念有词……
和陆炎道了别。此别,可能就是永不相见了。
安和走一步顿一下,长长的阶梯仿佛走不完了。
陆炎大步走到她身边,看着他的小姑娘,姣好的面容,他的小姑娘变漂亮了。
长长的睫毛下有着清澈明亮的眼睛,那里装满了他。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不确定了。
他不确定曾经属于他的小姑娘会不会等他了。
多好的年纪,肯定有比我更好的人喜欢着你,能给你平凡人的生活。
他想要快些结束这个任务了,等不及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司机是位中国人,尤爱陈小春演的古惑仔,整个车厢里弥漫着大哥的情歌。
我希望你 是我独家的记忆
摆在心底
不管别人说的多么难听
现在我拥有的事情
是你 是给我一半的爱情
我喜欢你 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
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
有关于你 绝口不提 没关系
安和望着窗外飞速驶向身后的风景,脑袋里不断回响着陆炎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大悲经》里的。
“一切所爱称意等事必有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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