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孟孟

文/蒙初凝琪

人物小传——乔孟孟

我叫乔孟孟，因为我爸姓乔，我妈姓孟，我爸给我取名乔孟孟。

光从我的名字看，我爸挺爱我妈的。

在我上大学前，我家不如现在有钱的。

那时候，我爸经常打麻将，没工夫管我，家贫百事哀嘛，我妈抱怨我爸，她日子过得不如意，等到我家有钱了也晚了，我妈精神失常，被我爸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和爸都很少看望她，钱给到位就行了。

我的名字见证着他俩的过去，可却成了他俩现在……最大的讽刺。

我经常会回想过去，你说，人最早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是在上幼儿园。

我见过幼儿园阿姨照顾生病的小朋友吃药，给他倒水、喂他服药。

那天，我跟阿姨说我感冒了要吃药，阿姨指着窗台，说，那有水，自己倒。

我想，就是从那天起吧，我劝诫自己应该跟这世界保持距离，有了不该有的希望是对自己的伤害。

如果说，有没有例外？谁可以打开我的心扉呢？

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好朋友，她叫高蝶。

我从小就认识高蝶，我和高蝶同岁，我家和高蝶家是邻居。

那时候还小，都住在乡下，没搬到城里呢。

听大人讲，我和高蝶的认识是在两岁那年，我爸和她爸经常一起在家打麻将，今天我去你家，明天你去我家那种。

所以，形象地说，我和高蝶是在不记事的时候就在麻将桌上认识了。

后来，她爸先去了城里给人当司机，直到她爸出事了，两家就很少走动了。

那是独生子女的年代、那又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和高蝶有着特殊的缘分。

我们在老家时一起上幼儿园，即使要上小学了，都搬到了城里住楼房，也还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上学同在一个班，一起念小学、初中和高中。

我们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关系很好。

这是我很庆幸的事，因为有高蝶，我从未感受到作为独生子女应该有的孤独。

可是，高中的时候，高蝶开始谈恋爱了。

那个男生叫林康，林康家很有钱，高蝶每天都很快乐，是我跟她在一起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那种快乐。

一切都在变化，变化的速度是我不能左右的程度，它像无从摩挲的谶语一般让我觉得战栗。

我和高蝶不再形影不离了，换作他们俩形影不离了。

很多时候，我正跟她说话，她就打断我，跟她林康约会去了。

这种事情发生多了，我很不开心，我觉得我正在一点点失去高蝶。

是不是我小心眼了？

可我的确不开心，我和她一起的时间特别少，我看到她的快乐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对高蝶蝶态度开始改变。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怕大家知道我的想法后会认为我是坏孩子。

就这样，我一直压抑着对高蝶的不满，对谁都没有讲，任由那些想法因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我不自觉地开始疏远了高蝶。

高蝶起初并不在意，可以理解的，她正在热恋嘛，一心扑在林康身上，怎么会在意我呢？

而当她有一天意识到我开始对她冷漠的时候，她很坦诚地跟我谈她的感受，她说她认识到自己没有照顾到我的情绪，她希望能和我和好如初。

我也十分想和她回到小时候那样，我压下我百转千回想要对她说的话，点头答应。

我以为真的可以努力回到从前，呵呵，我真是太天真了。

一场火，我彻底跟她划清了界限——我和她回不去了。

那是念高三上学期的一个晚上。

楼道电线短路，发现得不及时，加上有人家在楼道放了助燃的材料，我们那栋楼燃起大火。

怎么就那么巧，那天晚上家里人都不在？

怎么就那么巧，让我和高蝶同一时间面对消防员先救谁的选择？

消防员选择先救高蝶。

我最终也得救了。

虽然得救了，我也不是我了。

那天开始，我越看高蝶越不顺眼。

高蝶比我厉害吗？

为什么什么好的都可着高蝶来？

我还那么卑微地希望得到她这位好朋友？

她活的那么快乐，她家也比我家温馨，她样样都那么好……

她什么时候也可以狼狈不堪、痛苦不已呢？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我就一个任务——搞垮高蝶。

我要证明，高蝶什么都不行！

我要看到高蝶在我面前狼狈不堪、痛苦不已的样子！

也许那场大火是在提示我爸他要火了，他总那么说。

火灾的两天后，我爸买彩票中了大奖，住临时安置点没多久，我家就买了别处房子，我不再跟高蝶是邻居了。

也是因为那场火，我的右肩被烫伤一块，我爸给我钱，希望我把疤去掉。

我不，我要留着它，留它一辈子。

只要见着那块疤，我就永远记得，我对高蝶的恨！

终于，让我逮到机会。

大学毕业后我知道她进了林康父亲的广告公司工作，我也努力进了这家公司。

还很巧，我和她都是负责外接项目的组长。

那一次，我是特意抢她的项目。

为了赢她，我红了眼，在决定胜负局的前一晚，我私下调用了我爸手底下养着的打手，绑了高蝶。

没想到，出了差错。

那些蠢货不仅绑了高蝶，还绑了高蝶的双胞胎哥哥高达，闹出了人命。

他们说，高达死了。

对于搞出人命这事，我也不想的。

我承认，我有一点慌，但很快，我又斗志昂扬。

我爸帮我摆平、掩盖了真相，我没有后顾之忧。

高蝶在第二天项目的关键时刻，完好无损地站在了我面前，还从我的手里重新抢回项目。

这就是我认识的高蝶，即使她明知道高达是被我玩死的，也没在我面前展露一丝她的悲痛和愤恨。

不管怎么说，我的人生又有了活力。

我还要继续搞她，跟她斗！

我的好朋友高蝶啊，我要一次次让你痛苦，我就很开心。

斗来斗去，过了很久。

久到我早已把一次次挑战她作为我生活的全部时，上天跟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高蝶死了，我看见了。

今天早上，我亲眼看到一场车祸。

我看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她的表情，不是痛苦，为什么？

她死都不怕吗？

她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好多人围过去，我站得很远，我不想有人知道躺在那里的人跟我有关系。

一个转身，我走了，我风衣的衣襟在转身的力道中被风吹起，它舞动着，朝向有高蝶的地方。

我没注意到，我的眼泪是怎样划过我面颊的。

我再怎么跟她做对、跟她斗，我没想过要她死啊！

我不开心，为什么我还不开心？

我什么都不缺，我恨的人也死了，我应该开心、应该高兴的。

真是，她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懂自己吧，才会明白一个道理。

我在乎她。

我这一生，不交男朋友、不成家，为什么呢？

因为，我把位置都给了她呀！

哪还有什么力气爱别人？

你说，她怎么就走了呢？

人的生命真就那么脆弱吗？

午夜的商业城顶楼天台，我跨过了边沿栏杆。

我最看不上那些选在白天要死要活、惹来围观等着被解救的人。

今夜，有这徐徐吹来的凉风最后送我一程，就够了。

高蝶，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