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清晨早早的醒来,刚换完衣裳准备晨运,然后出发回深圳。突然听见婶婶急冲冲的喊妈妈,念叨着赶快起床。不一会妈妈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你奶奶不在了···
这是这个清晨最醒神的惊呼 ,带走了一个时代最后的钟声。
奶奶的一生,享年89,临终恍然熟睡。走过两个世纪,见证了几个时代的变迁,走过动荡,走过苦难,也算见过幸福。
奶奶的一生,生了 7孩,育了5孩。2孩早夭,生时又白发送走2孩。临终时3孩与一群儿媳孙儿孙女送终。
最后在梦中去往那个叫做天堂的远方,这一觉很长很长,再也没有醒来。不知道她到了那个远方,是否会不适,会吵闹。这是我再也无从得知的故事。
奶奶的一生最大的爱好便是数落人,最怕面对的是死亡,最恐惧失去的是钱财。
从小喜欢跟在外婆的跟前,后来又时常跟在奶奶的跟前。在外婆的世界里,不易、祝福与理解是光。在奶奶的世界里,是非、自私与怨怼是力量。
小时候,坐在奶奶的跟前,常听她说上个世纪的种种,村庄里的那些人儿和事,还有爸爸妈妈和大姑姑的不是。后来不是的变成了大伯一家,再后来是叔叔婶婶,最后轮到了二伯。
在她的一生里,没有值得祝福的人儿和事。每当听着她的数落,除了心惊,还有同情。我想,这样的她,是孤独的。
生在动荡的年代,成家在贫乏的时候,饥不饱腹是时代的环境。纵然是这样,她的一生依然算幸运。五十岁不到,便开始养老,从此无事可做,吃穿不愁。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牵着她,奶奶便喜欢死死的紧抓着我的手。疼痛和死亡的恐惧透过她的双手,蔓延入我的心房。那时候对海还没有概念,但却深切的体会到毙溺里浮萍的荡漾。
后来,渐渐长大,懂得拒绝之后,便很少再牵过奶奶。每当要牵引的时候,我都会跟身旁人儿说:一会你去牵着奶奶。我不敢牵,她抓的我很害怕。
奶奶的一生最怕失去应该是钱财。她的一生育了四个儿子,爷爷很早就离世了。自从分家之后,她便要求独自一人食宿。因为清闲,随心。由她的儿子们每个月出赡养费。
早前的时候,她一个人行动方便,便自己买菜做饭。后面年龄渐长,便由她的儿子代买。她会把每一笔数目,每一张钱计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论大小。从来吃不得亏。
后来,随着记忆力的衰退,让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何时有过多少钱,然而找不到了。她的世界旁人靠近不得,要不然她准得丢钱。那些莫名丢失的钱,是永远还不清的账单。经过她的口舌,落入别人的心房,只剩有口难言。
这样热爱钱财的她,在生命的尽头,是刁然一身入门的。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从各个隐晦的角落里翻出一千三百多块钱。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的翻找,然而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曾经她收藏的那么辛苦,却也没能将它带走。
在殡仪馆里,在遗体告别时,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慈祥的身处于繁花之中。那时距离死亡已多时,才真正意识到该得告别了。
那一张脸庞从此想见不可再见,那些恩与怨、是与非再无言说的必要。那处家,那个门前,那颗树下,再无人在等候。
从此一声“奶奶”,再无应答!
思至此,泪珠默默的自框目而出。因为无知,我们行走很快。因为身旁的这一群亲人,悲伤并未泄堤。茫然的遵照仪式渐进。
我们来到了焚炉前,奶奶拐了个弯,她在里面,我们在外面。看着焚炉之门缓缓升起,灰暗的一片,看不到尽头。奶奶和她火红的棺木,在不远的前方,显得格格不入。
我换了个角度,企图看见那个名叫尽头的存在。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一刻,我明白了,这就是一生最远最远最远的路···
有那么一瞬,我忍不住想问:能不能不进去?
最终,却没有出声,落下了炉门,而我闭起了眼。深深的一呼吸,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也不知道放走了什么。
这是目前为止最扎心的一次仪式感,一眼便是一生。
奶奶的一生,之于爸爸妈妈是孝。爸爸妈妈之于奶奶而言,并不讨喜。所以不管多不如意,爸爸妈妈都知道:生时是孝,死后为无悔。
而奶奶的一生,之于我是倾听。儿时承欢膝下,不管听来什么,不管信或不信,都是时间的礼物。她说我便听,说是奶奶的事儿,而感受却是属于我的。
我想,曾经我能看见那一颗灵魂的孤独,也能读懂对于失去的恐惧。然而,每个人都有其自助选择的权利,没那么多的应该或是不可以。在交融的世界里,不是只能琴瑟和谐,还有道不同不相为谋。
偶尔某个静默之时会恍然替她惋惜:这一生其实没有那么苦,却活得那么苦!
人生它真的很短,每个人都不容易。说是抱团取暖也好,说是命中注定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那么多的过不去。拥抱生命,过好每一个当下,就已是不易。
最后一次的陪伴,已阴阳两隔。我在寒风瑟瑟的夜里,大地为椅,帆布为席,天空为瓦。静静听着,未知的佛言对她一生最后的告别。竟无一丝睡意。
我知道,这是这一生最后的缘。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的爸爸,他只剩归途,和他悄然抹去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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