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母必有诸多话要说,我们先出去吧。”童岄红着眼睛揽过清儿肩膀,与她相扶出门。宁湘跟在后面,将门关上。
方出了门,童岄便将泪眼婆娑的清儿揽进怀里,低声安慰:“莫哭,如今便都好了。”
师父师母终得相聚,本是高兴的事,奈何清儿见到二老眼泪,心中却觉悲苦。这么多人围在身边看着,清儿自觉不妥,便从童岄怀里挣脱,忙用衣袖将眼泪擦了,才向众人吩咐。
“有劳童九又为我跑一趟,辛苦了。等下将师父包袱取来,便回去歇着吧。”
童九听罢,立时与清儿作揖:“夫人言重了,本是童九该做的。我这就去替先生拿包袱。”
“等下。”清儿复又想起什么,遂将童九叫住,“包袱先拿到我屋子,交给宁俞。彼时,莫要打扰二老才好。”
“是,夫人。”
“宁湘,你便替我守在这里,待师母唤你再进去。晚些记得备好热水,劳烦童杞替师父沐浴换衣。”
“是,夫人。”
“我须得去,去厨房,我得亲自下厨为师父准备饭食。”清儿整理好衣裙转身就走,不料却走反方向,又被童岄拉回来,“莫慌,厨房在这边。”
“嗯……”清儿慢慢冷静下来,自语道,“在这边,在这边,你看我都忙糊涂了!”
“慢些来……”童岄微叹口气,把清儿肩膀掰过来替她整理哭花的脸,“还早呢,饭食稍后准备也来得急。晚些我与你同去,给你打下手。”
“那怎可以?”清儿立时拒绝童岄,“如今不同在鹿璃山,你是少主,是大将军,应是远庖厨,若让人看了去,便是我的不是了。”
“你将心放在肚子里,这是我们的家,若在家里还顾及这些,多累啊。纵使让人看了去,又能如何?我们不管别人,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好。”清儿忽地停住脚,仰头对童玥露出笑颜。
“你啊,尽可靠着我。有些事,有些人无需思虑太甚。事若太为难,尽可推给我。”童玥宠溺地刮了刮清儿鼻头,叮嘱道。
“我哪里有为难的!”清儿又笑了,“你我即是夫妻,本为一体,万事自该共担才好。我心里有数,你无需替我操心。”
“想你素日在鹿璃山,日子过得并无束缚,无需如此劳心,也无需如此谨慎。如今跟着我,倒是劳心劳力。为夫每每想到这里,心里都愧得紧。”
“你无需有愧。”清儿心内感动,紧紧握了握童岄的手,坚定道,“如今看师父师母,命运弄人,白白蹉跎那些岁月,着实让人心痛。我们不能再步他们后尘。日后,或是刀枪剑戟也好,长路艰难也罢。不管什么样的路我都陪着你走,只要你我在一块,便是好的。”
“好清儿,谢谢你。”童岄心中感怀,红着眼睛又将清儿揽搂进怀里。清儿如同解语花,声声细语如丝雨般,点点滴滴渗入他心怀,不知不觉柔软了他素日厮杀的铁血心肠。使他安心,使他温暖,亦让他时时刻刻但觉幸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楚国屈大夫这条求索之路,如今便是他童玥打回邳州之路,好在这条路上,步履再艰,亦不再寒寂。
夕阳洒下来,满天霞光,铺在干干净净的院落里。一切都是这般安静祥和,若是没有连年征战,若这贫苦百姓不再为诸侯霸业流血牺牲,该是多好的日子!
厨房炊烟起,童玥在灶下烧火,清儿在灶上炒菜。炉子上烧着茶水,咕噜咕噜作响。一会功夫,茶香,饭香便飘出院子,飘进巷子里。
清儿抬起胳膊,用衣袖将额上细密汗珠擦了,又倒好两杯热茶,一杯递给童玥,一杯勿自吹凉,一口气干了才解渴。她放下茶杯又习惯性灌好一壶热茶,提着茶壶便要给无为送去,方走出几步才猛然想起,彼时不在鹿璃山。她回转身,颇为尴尬地对上童玥的眼,彼此便相视而笑。
“你看我。”清儿摇头自嘲。
童玥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茶壶,示意她:“我去给师父送去。你留下吩咐婆子们收拾吃饭吧。”
“好。”清儿忍俊不禁,才想起吩咐厨房婆子把饭菜端到堂屋。她又问明婆子酒放在何处,熟练的温好一壶酒。
厨房婆子们一直立在一旁插不上手,自看清儿和童玥两个人利落地烧火烧菜,那情形倒与一般夫妻无二,一时惊得合不拢嘴,清儿叫了她们几叫才回过神来,帮着端菜,收拾碗筷和厨房。
天黑透了,虫鸣声起伏不止,比起鹿璃山来,叫声却小了许多。屋内豆形灯通明,屋外月光撒下来,将院子照的透亮,微风夹杂着花香阵阵飘过,竹影斑驳在窗户纸上,随风轻轻摇曳着。
无为已沐浴换好衣服,整个人精神不少。却还是那般消瘦,清儿并不忍看,每每看师父这般模样,她心中总被自责撕扯。
清儿搀扶无为落座,又过来扶过师母也坐好,替他们盛好饭菜。
“坐下吃饭吧,莫忙了。”师母拉过清儿,坐在她身旁。师母虽然眼睛哭得红肿,但见精神与往日不一样。就连无为亦是,竟一扫眼中阴霾,没了往日沉重心事。
清儿心中感怀,着实为二老高兴。她拿过酒壶,替师父倒满:“师父,这是用黑黍米酿造的香酒。我们山中竟只有果酒,您也尝尝这粮酒。”
清儿说罢,又替师母和童玥分别倒满酒。
“好好,好。”无为又露出罕见笑颜,端起酒碗放在鼻子下狠狠嗅了嗅,便迫不及待一口将酒干了。酒香醇厚,回味无穷。
“再给为师满上。”无为意犹未尽咂咂嘴,把酒碗伸了出去。
“哎,少喝些。”师母无奈摁住无为酒碗。
“我今日高兴,自是要多饮几碗。”
“师母放心,这酒淡得紧,不醉人,亦不伤身,多喝两碗无妨。”童玥忙替无为开解,又给他倒满。
师母无奈,心中亦是高兴的,也只得松了手。由他去了!
“师母,您尝尝清儿手艺。军营府里事多,竟没好生为师母做顿饭,实是清儿不该。”清儿说着,夹了菜给师母,又给无为碗也填满,“师父这几日,也要多吃些,好生补补身子。”
“清儿好手艺。”师母不住夸赞,“你已然把我照顾的很好了,师母心里感激得紧。”
“诶,师母言重了,为人子,照顾您自是我们当该做的。”童玥又替无为将酒碗满上,趁机问他,“师父,您千里迢迢来到济城,好不容易与师母团聚,如今是该享享福了。我与清儿皆希望您二老能留下来,好让我们尽尽孝心。”
“不了,你们的心意,为师明白。”无为与师母对看一眼,摇摇头,“我们商量过了,还是回去教书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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