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巡逻

第十一章 巡逻

 

我渡过了三天地狱般的日子！

三天！刘锡材趴在他办公室的窗户上，用那个“骨灰级”的望远镜看了我三天！以至于那些回到灵魂回收部的同事们都好奇地利用各种办法“人肉”我的来历。结果，不到一天，我就是“刘锡材局长生前的夫人的转世”的身份就成为了最公开的秘密！三天！每天两次，都会有人拿着一大束白百合送到我面前。据说，刘局长知道我的葬礼上只用了白百合，因此，他认定白百合是我今世最喜欢的花。所以，他已经在出入境局附近的花店里订了一年的白百合，每天两大束！不到两天，我们组的桌面上已经堆满了白百合。在我把那堆白百合塞进了垃圾桶之后，我们的桌面上又出现了一束新鲜的白百合！三天！只要我离开灵魂回收部的大门，我就会“偶遇”刘局长。不管是出入境局大楼里、南越王宫花园、回家的路上、还是去泰梓的 “书吧”路上……每次看见他，他都会露出令我毛骨悚然的笑容，一声甜腻腻的“莹儿”，让我浑身发抖。

我总在安慰自己：三天，只是三天。三天后我就能跟着程瑟和玲儿到阳间巡逻，不用再对着他。可是，就在第三天傍晚，当我正在为明天就能回阳间暗自兴奋的时候，元堂和他的“勾魂使者”终于从阳间值班回来了。

“程瑟，听说你们组的美女来了。”人未到，声先至，一个长着一头褐色卷发的高挑帅哥快步朝我们走来，他的身后跟着元堂和一个有着一双丹凤眼的古典美女。

卷发男人在我们旁边站定，把我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才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杨光，是十七组的‘勾魂使者’。来，请你吃喜糖。”说着他拿了一包用红色荷包装着的糖果给我——就像阳间结婚时派的喜糖一样。

我正疑惑当中，程瑟对杨光说：“你们不是已经结婚一个星期了吗。现在还派喜糖？”

杨光笑嘻嘻地说：“一个星期前美女还没来嘛，大家以后就是同事了，这个喜糖不能漏的。”

程瑟听了，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在冥界居然可以结婚？

“恭喜你。”我循例笑着贺道。

杨光又嘻嘻地笑了声，搂过身后的古典美女继续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女神’，素倩。”

显然素倩“女神”不满意杨光的介绍，她羞红着脸，一脚踩在了杨光脚上。

其实杨光即使被踩到也不会有感觉，不过他还是很“专业”地表现出被踩痛的表情，惹得素倩再多加了几脚。

程瑟他们显然已经对杨光和素倩的“互动”见怪不怪了，只有我惊讶地看着他们。

“程瑟，你们这几天不是休息吗？怎么会在这儿？”杨光捂着根本就不痛的脚，问道。

休息？不是在冥界“待命”吗？

我看向程瑟，他居然别过脸，看向刘局办公室的方向。

他心虚了！

我心中一阵狂怒，也瞪向刘锡材的办公室。

难道……

“程瑟他们这几天在加班呢。”元堂故意大声说道。

“不就是查查档案嘛，也不用专门回来……”

元堂眼见不好，连忙捂住杨光的嘴就想把他拽走。

谁知，杨光甩开元堂的手，忽然凑到我面前，一脸八卦地说：“听说，你是我们刘局的夫人？你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刘局夫人’吗？刘局夫人，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啊……”

我顿时怒不可遏。

我本来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打算要对着一个陌生人、我的新同事发飙的。但是，当我听见有人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当着我的面直呼我为“刘局夫人”的时候；当我想起这三天以来所遭到的冷眼鄙夷的时候；当我知道这三天原来是在被别人捉弄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一股委屈、那一股愤怒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我握紧拳头，满腔憋屈化作一声怒吼喷涌而出：“闭嘴！”

玲儿和元堂都被我吓了一跳，素倩愣了一下之后连忙跟我说了声“对不起”就揪着杨光的耳朵走了，元堂也趁机逃了。

程瑟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随即就愧疚了起来，他连忙抽出胸前的手帕，递给了我。

看着眼前的手帕，我才发现自己在哭，可我一手打开程瑟拿着手帕的手，站起来，居高立下地瞪着程瑟怒道：“我再说一次，我根本不认识刘锡材。说什么我前世是他老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程瑟，你还记得吗，我死的时候，我正在结婚！我是杨夫人，我是杨太太！我不是什么刘局夫人！请你们，不要再拿‘刘局夫人’四个字跟我开玩笑！”

在背后称呼我“刘局夫人”的，有的是用玩笑的语气说的，有的是用艳羡的语气说的，还有的是用嘲笑、不屑的语气说的……其实，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知道自己到了出入境局必定会引人注目，却依然以“特招”的身份来到这里，就应该做好被人诟病准备。这能怪谁呢？我跟自己说过，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必须要忍！因为，我要回阳间，我要见爸爸妈妈，我要见文宇！为了这个目的，不管别人称呼我什么，我一定要忍！

但是，当我看到程瑟递给我的手帕时，不知为何，我就是忍不住了。

程瑟也站了起来，满脸歉意地看着我：“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捉弄你。新入职的‘勾魂使者’要学习《灵魂回收员工作守则》是真的。虽然是要求自行学习，但是因为这几天我和玲儿要回来加班，所以才把你也叫了回来。”

我瞟了玲儿一眼，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的确，这几天我看见他们两个不知从哪里找了很多资料回来翻查，程瑟也一刻都没停下来地在写什么。

但是，这不是重点，这不是我委屈的重点！

“至于杨光，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爱开玩笑。”程瑟帮杨光求情道。

我没有接下程瑟的话，而是擦了擦眼泪，跟程瑟说了句“我走了”就转身走人。这时，我才发现刘锡材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偏偏我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他！我别开脸，跟他错身而过，径直进了电梯。

在出入境大楼门口，素倩依然揪着杨光的耳朵，见我出来，素倩揪着杨光走了过来。杨光见了我，也收起了玩笑的脸，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不开心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说着，素倩把杨光的头按得更低了点儿。

看着这样的素倩和杨光，即使心里依然不开心，也不想再跟他们计较了，只好应付了声：“没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泰梓跑着回来了。

泰梓看见我，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来挽着我的手，堆起一个笑脸说：“听说你明天就要去阳间巡逻了，要六天后才回来。今晚我们出去逛逛？”

看着泰梓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因为舍不得我而约我的。

多嘴的元堂！

“你打个电话给元堂，叫他今晚请我们吃饭。”我冷着脸淡淡道。

“为什么？”泰梓问。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挑了挑眉，假装生气道。

泰梓伸了伸舌头，然后就乖乖地给元堂打电话了。

没多久，元堂就来了我们家。他还带了许多火锅的食材：元贝、虾、象拔蚌、北极贝……还带了一大盘三文鱼刺身，反正现在既不用担心嘌呤问题，又不用怕吃坏肚子，可以尽情地吃个够！

然后，程瑟和玲儿带了个“羽田”最出名的抹茶蛋糕也到了。

接着，素倩和杨光不知在哪里找了个榴莲也来了。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东西，他们怎么知道的？

最后，我在厨房发现了一张写满我爱吃的东西的纸条，那字迹我认得，跟灵魂回收部那块牌匾上的字是一样的——刘锡材的字迹！

他又偷看了我的记忆！

不过……算了。

虽然昨晚玩得很晚，但是今天我还是一大早就回到了灵魂回收部，一边看着这几天程瑟给我的《灵魂回收工作守则》，一边等着程瑟和玲儿。   7:00，程瑟和玲儿准时回到灵魂回收部。今天，玲儿的腰上缠着一条白色的带子，我认得那条带子就是玲儿接我来冥界的时候绑在我手上的那条。程瑟也给了我一条白色的带子，他告诉我这条带子叫做“缚魂索”，是专门用来绑魂的。

“我记得它绑着我的手时明明变成了红色，怎么现在又是白色的？”我把“缚魂索”绑在腰后，问道。

“带子变回白色是因为你心里的怨气已经消失了。”程瑟说。

“怨气？”我惊道。看鬼片的时候总会听到这个词语。

“这条带子会自动寻找怨气，并把怨气化解掉。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完全无怨无悔地死去，但是冥界不需要这些情绪，所以在魂到达冥界之前，我们都要用这条带子化去他身上的怨气。”程瑟对我解释说。

程瑟还对我再次强调：我在实习期间，冥界会全程监视我在阳间的行动，如果我的行为出现了什么不合理的情况，我不仅不能完成试工，甚至会被阳间的冥界警察追捕。

也就是说，在我实习的这段时间里，我在阳间都必须跟着程瑟，否则我就会被通缉。

不过，程瑟也说了，等我实习期过了，冥界对我的监管就会松很多。到时候，只要是工作时间，我就能在阳间晃悠晃悠，只要不出事，冥界都不会理我。

好吧，我答应，在这三个月时间里，我一定努力地忍着，为了能自由地回家看看爸爸妈妈、看看文宇，我愿意“忍辱负重”！

程瑟还给了我一双白色的手套和一根伸缩棒，他说凡是合法离开冥界的魂都会带上这样的手套，手套一方面是保护我不会因为触到物质而受伤；另一方面，我戴上手套之后可以在阳间触碰到其他魂。而伸缩棒是灵魂回收员配备的唯一武器，在紧急时候我们可以用伸缩棒进行防卫，它会让离子产生损耗，因此我们使用伸缩棒时也一定要带着手套，否则我们自己也会“受伤”。

走到入境登记大厅，在走进“三渡河”隧道之前，我们还要用手环在出闸机上扫一下。程瑟说我们的手环在出闸机上扫过之后，我们在阳间期间就不会产生“累”的感觉。毕竟我们要在阳间连续值班六天，随时都得做好回收魂的准备，因此这六天里我们是不允许“睡觉”的。

进入“三渡河”隧道后，透过半透明的墙壁看着对面缓缓走向入境大厅的新魂，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上一次我走在“三渡河”隧道的时候，我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人，如今，我又走在“三渡河”隧道里。但是现在，我已经是负责回收灵魂的人了。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看着一个个新鲜的生命在我眼前消逝，并且亲手把他们送进这条“不归路”。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到阳间去，看看爸爸妈妈、看看文宇……

“玲儿，上次你说的那部电影上映了没有？”程瑟和玲儿没有我那么多愁善感，他们一边走一边正聊着天，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很喜欢去阳间的。

“素倩说已经上映了，虽然夸张了点，但是挺好看的。”玲儿说。

“不如今天我们也去看吧。”程瑟兴高采烈地说。

“好啊。”

我越听越糊涂，我们不是去收魂吗？怎么跟电影扯上关系了？“我们今天不是要收魂的吗？”程瑟白了我一眼，说：“哪有那么多魂收。你经常在街上看见死人的吗？要收魂都由守在医院的人收啦。”

“那我们呢？”

“巡逻啊。”

“怎么巡？”

程瑟托着下巴略做思考状，说：“逛逛街、看看电影、喝喝咖啡、找朋友聊聊天……这样咯。”

“就这样？”

“就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应该好好感谢我，这份工不错吧。”说着，程瑟竟然厚颜无耻地笑了起来。

“你们刚才说看电影？”

“是啊。最近不是有一部叫《鬼》的恐怖片上映了吗？我和玲儿等一下准备去看。当然，你也得去。”

“为什么？我不要！”我最怕看鬼片了！

程瑟摇摇头，叹道：“你不明白我们的苦心，我们是为你好。虽然阳间的人都没死过，但是他们想出来的‘鬼’却挺适合当我们的反面教材。特别是对于你这种新魂，我和玲儿等一下还要一边看一边跟你讲解冥界的法律呢，免得你犯了法都还不知道。”

“那……那去哪儿看？”

“当然是电影院啦！上午的电影院都没什么人的，我们随便找个位置坐就行了。”“那，如果被别人看见我们呢？不怕吓死人吗？”我急道。

程瑟鄙夷了我一眼，说：“你觉得我们的样子很吓人吗？只要你不要鬼鬼祟祟躲在一边，即使他们看得见我们，也只会以为我们是普通人。越是光明正大越不会有人怀疑你。”说着，我们已经走出了“三渡河”隧道。隧道外面阳光灿烂，温度我倒是感觉不出来了。我们飘落在市中心一幢建筑物的后巷，此时巷中无人，即使有人，相信也不会看得见我们。“不是说鬼都怕阳光吗？”我抬头看着灿烂的阳光，自言自语道。

“傻瓜，你见过离子怕阳光吗？我们是离子，凭什么怕阳光。还有，不管太阳有多猛烈，你都不用再涂防晒了。”程瑟说着，已经大大方方走在了阳光下。“去XX商场的那家电影院吧，那里的音响挺好的。”玲儿说。

“好啊。坐地铁过去也挺方便的。”程瑟说。

“什么？坐地铁？”我喊道。

“当然，难道你打算飘过去？很浪费时间的。”程瑟瞟了我一眼，说。

“不会吓到人吗？”我继续问道。

“没有人看得见我们。只要我们像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走进地铁站，排着队上车，上车之后站在一边，小心不被人撞在我们身上……即使我们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也不会看得出我们不是人。明白吗？”程瑟一边朝着地铁站走去一边没好气地说。

玲儿拉着我的袖子，也跟着程瑟往地铁站走去。

这一次回到阳间，我发现自己不像“回魂”那时只会飘不会走了。只要我想着做人时候走路的那种感觉，我也可以一步一步地走，只是我的脚踩在地上不会有任何感觉。程瑟说，那是因为我的离子已经比我刚死的时候稳定多了，所以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了。

回到阳间之后，我看见活人的脖子后面都会有一条红色的“绳子”，有长的、有短的、有的鲜红、有的淡红……程瑟告诉我，那条红色的绳子就是“生命线”。短的、鲜红的，就说明那个人身体健康、心情愉悦，只要不出意外，短时间之内都不会有生命危险；长的、淡红的，就说明那个人身上有病，或者心情郁结。心情郁结就有可能轻生，“生命线”的颜色近乎白色时，就说明那个人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两种人我们都要密切关注，以便在他们死去的时候尽快收魂。“不是有类似‘生死簿’的东西吗？”我问道。

程瑟说：“你知道地球上有多少生命吗？如果每一个生命都要给他们编一个‘命运’出来，那得有多少工作量？冥界只关心容器的损坏和魂的回收，而每个人的际遇都是由自己掌控的。”“很多人都相信这世上有‘命运’，原来是没有的呀。”我自言自语道。

“那倒不是。”程瑟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听说在‘中央’里的确有一个‘命运之轮’，但是它是怎么运作的，我就不知道了。”在业务上面，程瑟的确是一个好前辈，也只有在讲解业务知识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程瑟来阳间是真的在“工作”。    

“‘中央’在哪里？”这个问题是我到了冥界之后最好奇的问题。但似乎，在冥界，“中央”是一个秘密。

果然，程瑟拧着眉，似乎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对于冥界来说，‘中央’并不是地方，也不是一个机构。所谓‘中央’，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如果是法则，那么制定法则的人是谁？运行法则的又是谁？”我追问道。

程瑟顿了一下，居然面带欣慰地对我笑了笑，又皱着眉摇了摇头，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想一想，凌驾于世界之上的法则，会是‘人’制定出来的吗？‘人’有运行这种法则的力量吗？”

“你的意思是……‘中央’是神？难道，是传说中的‘冥王’？还是‘阎罗王’？”我捂着嘴，惊讶道。

程瑟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谁，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况且，听说冥界的王已经失踪很久了。”

冥界真的有冥王？  惊讶之中，我们已走进了我生前就很熟悉的那个地铁站。

也许是因为已经过了出行高峰，地铁里面的人不多，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边，并没有其他人留意到我们。程瑟说，在地铁里不要坐在座位上，免得别人坐到了我们身上，如果这时候刚好被看得见我们的人看见了，就会很麻烦。在途中我们还遇到了同样出来巡逻的同事，我们在车上聊着天，也没有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到了电影院，我们自然没有买票。进了影厅，中间的好位置已经被一对情侣买了票。我们只好坐在了那对情侣的后面。自然，他们也没有发现我们，甚至那个男的借着女孩子害怕的机会不断揩油的行为，在我们面前也毫不避违。不过，我并没有认真看前方情侣的“互动”，因为我已经被影片吓得半死！那些演员的化妆、眼神，电影的音效……都吓死我了！

可是，那个程瑟居然死命拉开我遮住眼睛的手，还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这个电影哪里哪里穿帮了，哪里哪里不符合事实，哪里哪里触犯了冥界哪条法律……

我的天啊，我不要再看了……至于玲儿，她居然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还飘到前几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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