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一天的工作结束,汗湿衣衫内,雨湿衣衫外,内外夹击,很不舒服,偏还有部车要开,不然倒可以先温上一杯驱驱寒湿。
正月里许多饭店没开张,开张的生意爆棚,等出菜等到花儿也谢了,一顿饭吃了整整一个小时,回家,热水冲澡,换上干净内衣,总算舒服了许多。
尘埃落定,附近高速上汽车依旧喧哗,充斥满了王二浜周边的空气,还好,我早已习惯,习惯了在热闹之中安静。
清晨的早餐,这东西,像什么物件?
这笔一放,竟又一年多了,泡杯茶,翻看旧脚本继续,头痛欲裂。《乱了》
从颜市繁华的书院街往西拐个弯,是条小巷,山塘泾岸,巷内百来米有处古老的建筑群,院墙上嵌着方白石,刻有几行字,侯裕田故居,说原是邑人沈庭煜私宅,太平天国攻占颜市后,被留守的将领侯裕田征为公署,八十年代初被列为颜市文化保护单位,因缺少修缮,显得很破落,和近在咫尺的商业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颜近德在这个小院落里生活了整整三十年,按常理他对这条小巷应该有很深的感情,可十多年前,他买好新房乔迁时,却像终于摆脱了一个深长的魔咒般长长吁了一口气,在心底里暗暗说,但愿我再也不用踏进这个院子。眼看尘埃落定,紧要关头遇上问题,他的老父亲不肯搬出老宅,颜近德也没太放心上,父亲一时不肯搬,慢慢再做工作吧,他没想到,又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
三二个回合下来,颜近德意识到要想劝说父亲搬离老宅,很有可能陷入以往他们父子间无限循环的“斗争”模式,四十多年来,他再怎么锲而不舍,也从来没有胜绩,原因很简单,他没见过母亲,是父亲把他拉扯大,用他微薄的收入,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一路供他上完了大学,多年来,在小院那两间光线昏暗的砖木结构房子里,辛酸艰难一路抵足前行,快乐是极奢侈的物品,可父亲从来就不曾有过一句怨言,用无言的爱一次次堵住了困苦的崩溃,正是这份深切压抑的爱,让颜近德在离开小院时有了解脱的快意,正是这份无所保留的爱,让他总觉得亏欠太多,总不愿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父亲身上,其次,一直以来父亲叮嘱他做人的准则,忠厚本份,尊重长辈,谦逊退让等等,经年累月,这些概念早深深刻在颜近德的骨子里,还有一条,从小开始的只有父子两人的世界里,父亲一直是说一不二的权威,丝毫没受到过挑战,更别说动摇,这种惯性无端增加了他说服父亲的难度。
这一次有了明显的矛盾,是选择像以往一样顺从父亲的意思,让他依旧住在看上去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垮的破旧老宅里,自己住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偶尔还要请个钟点工打扫卫生,还是忤逆父亲,硬逼着他搬家?两者相权,对颜近德而言都不愿发生,他必然完美赢得这场战斗,只是这一仗打的实在太久,久到他不止一次地丧失了信心,他动用了一名国学教授所知的所有手段,唯一的进展是个不痛不痒的解释,父亲说,他在这里等一个人。搬走了也可以等啊!不,我如果搬走了,他们就找不到我了。那您等的是谁?你不认识的。您说了我不就认识了。他们来了,你自然就知道是谁了。问题到这里又一次卡壳,再讨论下去,还是那句,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就是颜近德和父亲历来的总让他一败涂地到崩溃边缘的斗争的标准模版,相似的比如,我的母亲呢?她叫什么名字?是死是活?从记事起,没有母亲这个问题给予他的困扰造成内心痛苦的煎熬,有时差点张狂地盖过了他父亲对他的爱,四十多年来,从年幼时天真无邪地问,到年少时胆怯小心地问,青年时理直气壮地问,壮年辗转委婉地问,推心置腹,义正词严,柔声细语,旁敲侧击全部用上,父亲始终不肯松口,说你没有母亲。那我从哪里来的?大多时候颜近德都会努力着将严肃对话引向轻松点氛围,有意笑着开点玩笑,难道我是孙猴子,从石头里崩出来的?他倒确实是那孙猴子,颜候达就是唐僧,再怎么蹦达,祭起咒语,他便头疼欲裂,注定了完败,父亲的沉默就是那轮无法听懂的悠长的没有尽头的咒语。于是扔了金箍棒,投降。颜近德也得到过避开咒语的机会,那时他四十刚出头,打着感情牌把父亲哄的开心,然后情真意切地提起,爸,我们相依为命一辈子,儿子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话您只管说,我都可以接受,您看,我总得要知道我母亲是谁吧?你真忍心让你的儿子解不开心结,永远背个来历不明的包袱?十秒前还满脸的笑被一大波细密的皱纹一下扯直,颜候达又一次呆征着沉默起来,他想起四十多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深夜,回忆是一张磁卡,只要启动密码,所有往来的帐目数据……嗯,这是个漫长的故事,没有尽头。
休言初春浅,轻描梅花妆亦淡,三二片,便染尽十里虞山,绯色扰人眸眼乱。
《忘了》
忘了剪指甲,由着它猖狂;忘了整理衣衫,任它泛滥成灾;忘了喝杯酒,渐渐远离嚣张模样;忘了抽口烟,寂寞并没有因此远离。
城市把人群压缩,颜市的夜晚杂乱无章,我们早已习惯了各种喧哗,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味道,稀奇古怪的传闻,莫衷一是的对错,言不由衷的交集,每个人在演自己的戏,忘了,忘了真假。
忘了那二次曲阜之行,究竟是哪个年份,我因何而去?为甚而去?除了几棵千年的松柏,坚持着看世间反覆,不肯死去。忘了哪条路边显眼的假山,上书“大同”,据说孔老夫子相信天下大同。
每个人都在想着有所不同,一杯清茶,浮几片红叶,捏一串佛珠,宣声佛祖无恙,吟一曲老歌,歌词里有忘了他,登高望远,看夕阳喷涌,甚尔,爬上屋顶,看皎月当空。
忘了这一天,又如何湮没在自然的轮回里。
譬如枯叶间,这一丛苔藓。
忘了吧?!一株合欢的笑,忘了,一棵石棉,腥红地浸透南国的天空,一些走过的路,经过的事,忘了,在潮湿的江南。
潮湿的江南惴惴不安地渡过整个冬天,在这个二月里温暖,小心地将一朵红梅,轻描成少年的模样。
孔老夫子在说大同,与众不同,算大同否?老子在说,返朴者,归真也,忘了,老子又说无,无生有,有,又婉转地生了忘记。
忘了,从婴儿起的学习,吃饭,睡觉,哭泣,索要,还有礼貌,规则,以及框架里的粗略人生观,良师益友说过的话,隐约还在耳边。
所谓的阅历,在阴暗的角落里窃语:放下所有熟黯的规矩,放下,曾经以为的真理,大同,大不同。
忘了,虞山巅的喃喃,飞泻的清泉,被山风拂成迷雾,润湿了岩边的枫香,和年轻的马尾,一些苔藓在石头缝隙里生了又亡,亡了又生,留下擦拭不去的暗黑。
忘了,暗夜里的纵酒狂歌,当然,也忘了,背道而驰。
凌晨,我还可以在梦中,春天的山坡一副初醒的样子,有简单竹篱,隔几畦菜地,曲折小径边,在一小片浅橙的花旁,还有一朵遗世独立,淡黄的蕊,深粉的花瓣边缘是炫紫色,我欢喜着,拿手机拍照,远处某个女子手指这边,边说边笑着什么,我转头,阳光暖暖地,慵懒的想睡去。
醒来,天又快亮了,原来,我梦中还是有那么多艳丽的颜色,和似曾相识的脸庞,真好。
水街的水,水街的云,水街的阳光与轻风。
心中安宁,更添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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