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那时终日无所事事。也不全然无所事事,无非是在村子里晃荡,从一个门口到一个门口,就像我在树林东晃西荡漫无目的。
我看到家门口的井,突然在我眼前晃过,堂妹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什么,她在井边洗什么。她好像说我又回来了,又好像问我又要上广州吗。
我面前有一桶水,又好像是一盆。水面上浮着一层油。我在井边洗什么。那样的景象一晃而过。
家门口的井,围绕着井边的水泥的纹路,粗糙的有沙土的地方人们脚下沾着泥沙放下水桶挑水。在井边的三分之一处,我们冲出光滑干净的一块,天天俯在那里刷衣服。
井边有棵榄麻树,树桠里塞着刷衣服用的一团团白色渔网,用一片树叶包着偶尔没用完的洗衣粉。污水在树下呈一个丫字形流向邻居晚婆家的厨房后面外面的田地。后来那厨房后面种了柠檬混着杂乱花草。我摘了两个柠檬,带上广州,看着它干了变小变硬,香气许多年还有。
当我在树林循着阳光的轨迹,看着两束光投注在树下空隙的蕨草上,和周围的草木鲜明对比,那光像照进我眼前的枯井。
家门口的井,村子里的井。它们后来不见,后来的人说那里根本没有井。人们把它们掩埋遮盖如同见不得人的耻辱。
记忆也有路径可循。最先我想到晚婆家那几个孩子。好像是四个女孩,一个男孩。我用“好像”这个字眼,因为不确定。我对那几个孩子不熟悉。后来我回家乡只看到他们在墙角探头向我们家张望。
他们的父母还没相识时我就上广州了。他们的父亲我是熟悉的,晚婆的小儿子,他的房间挨着我们的厨房后面,他比我大十多岁,脸上有颗大痣,每天到我们家聊天打牌。
他们的房子前两年建好没有装修就住进去。孩子一个个长大,那个房间实在住不下了。
在我弟建的房子阳台上我看向他们的房子,两层楼,没有上灰的楼体是灰色的,没有安装的门窗只是用木板挡着。和我们这边一栋几层复式大楼,华丽的大吊灯形成强烈对比。我能想到那几个孩子看向我们这边时的目光。
一道围墙把我们两家隔绝。
我还记得他们原来的家门口是块红薯地,左侧是一户人家,没有路走,他们就走我们家门前出入。他们到我们树荫乘凉,打牌,晚上又来我们门口聊天又打牌。
晚婆总是摇着一把扇子。比我奶奶年轻大概几年。我家后来没有养猪,每天的剩饭剩菜还有粥水红薯装在一个潲水桶里,放在七婶厨房门口,我和奶奶或和堂妹在傍晚抬到晚婆家去。有时晚婆亲自来拿。晚婆的厨房旁边是个猪圈养着猪。
他们的家门口,我还看到那个女孩有一次被妈妈或奶奶背在背上,从他们家门口的红薯穿过,又穿过他们家门口几棵杂树,走过晚婆厨房走过我们井边走到家。
他们家门口不大,我还记得当时刚有电视时,是晚婆大儿子买的,我们家还没有。那时电视开始放西游记,天气是炎热的,电视机就放在他们家门口,对着我们井这边来,又是在傍晚,我们急忙忙在井边洗澡,我们在井边听着那边电视里西游记片头曲的声音,井边井水的声音和嘈杂声,我又看到电视前坐着孩子们的背影。
他们家门口有棵很小的芒果树或石榴树,树下有一个大石头中间挖空的捣臼的东西,我们过年时做家乡特产花生饼,抬着半筐煮熟的花生在那里捣烂。
他们也有一口井,井外砌着矮矮的一圈石头,井在中间显得凹陷,我去他们家打水看着那井胆战心惊。
晚婆在厨房门口常年放着一口大水缸,水缸深黑色的,缸里常年泡着满满的酸菜。我看那些菜在阳光下晒了,泡进缸里发出一种臭味。晚婆常常送酸菜给我们家。我们孩子们在缸里抓一把酸菜洗净,在树荫下拿在手里挑里头嫩嫩脆脆的黄叶掰着吃。
弟弟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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