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葡萄成熟时

老家有一颗葡萄树，枝蔓缠绕铺满了整个架子，每至炎热的夏季，浓绿的叶子遍布院落，为我的童年带来了清凉，而到了秋季，葡萄成熟，在那个贪吃的年纪，葡萄树满足了一个孩子的所有幻想。

葡萄树是爷爷种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让他的孙子每年都能吃上葡萄。二十几年的春秋交替，如今它枝繁叶茂，只可惜花依旧在开，芬芳弥漫，果实成熟，而爷爷已不在……

爷爷是个平凡的人，也是个老实人，他不懂得圆滑世故，却也活得轻松自在。儿时的的他没有上过学，早早担起了家里的生计。十八岁那年参军，来部队之前，他从未见到过钱，以至于第一次发津贴的时候闹了很多笑话。后来参加抗美援朝，部队裁军，他分到了煤矿继续工作。匆匆忙忙几十年，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

小时候，爷爷是我的靠山，在我的眼中，爷爷身体好，力气大，人缘也好。这么些年，我性格中很多美好品质的形成都源于爷爷。那时候我和哥哥总喜欢坐在爷爷的肩头，感觉好高，看得好远。村子里很多户人家都种了葡萄树，上学时和小伙伴讨论最多的话题便是谁家的葡萄树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谁家的葡萄最大最甜。有一次，爷爷带着我在村子里闲逛，那时处于秋冬交替之际，经过一户人家，他家的葡萄树枝蔓已经延伸至墙外，枯黄的叶子所剩无几，而红得发紫的葡萄已成腐烂状，一片凄凉。

我好奇地问：“爷爷，这家人的葡萄为什么没人吃呢？是不好吃吗？”

爷爷叹了口气：“这家人搬到外地住了，可惜了这葡萄树，无人剪枝，完全成了一棵野树，它结的葡萄也不会好吃。”

年幼的我并不知道剪枝的意义何在，只知道爷爷种的葡萄比别人家的都大都甜，而爷爷不喜欢吃葡萄，因为每次他都让给了我。

过了春节，爷爷带我去给葡萄剪枝，他动作娴熟，忽然他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头问我：“知道为什么要剪枝吗？”

我摇摇头，“剪了枝那葡萄不就少了吗？”

他摸了摸我的头，“傻小子，不剪枝葡萄才结的少，那么多的葡萄争抢养分，果子都长不好。记住做人也是如此，不能太贪心，要懂得取舍，不然会吃大亏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年龄地增长，懂得了很多道理，但也只是懂得，自己却变得叛逆，虚伪。那时的自己学习还不错，爷爷对于我的学习极力支持，不让我做家务，把我送到好的学校去学习。在爷爷面前，我也会表现得热爱学习，而很多时候我都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等我番然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别人或许颓废了好多年，几个月的努力便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而我不行。终于我开始相信，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高考结束后，成绩未公布，我度日如年，自己考得一团糟，常常梦中惊醒。那段日子是煎熬的，因为我怕看到爷爷失望的眼神。还好，老天给我留了条后路，自己过了一本线，只是刚刚过线，明白的人都知道，这分数只能上二本，但我还是以此欺骗了爷爷。爷爷显然是无比喜悦的，因为他的孙子考上了一本，但我的内心是羞愧的，因为我辜负了他。

2013年，我只身一人奔赴军校，第一次远离家乡，辛酸，劳累，孤独常伴左右，半年后第一次回家，我用自己的津贴为爷爷买了营养品，爷爷为此高兴了许久。匆匆的岁月假期转眼即逝，离开那天，父母都去工作了，我以为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这样也挺好，不会搞得那么伤感。只是爷爷出现在我面前，为我准备很多路上用的东西。我上了公交，爷爷站在寒风中，我挥挥手示意他回去吧。爷爷笑了笑，依旧站在那里，汽车渐行渐远，我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想起了从前，现在那佝偻的身躯，爷爷老了，忽然之间，双眼模糊……

我一直以为爷爷的身体很好，他是闲不住的，能站着绝不坐着，喜欢锻炼身体。所以我觉得我还有很多时间去弥补，爷爷可以见证我的毕业，在我的婚礼上发言。只是半年后的暑假，爷爷病倒在床上，我用那短暂的一星期假期去照顾他，只是很多话没有对他说，藏在心中，我不晓得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总觉得爷爷能好起来，因为他是我心中的强者。而我没想到的是，那次便是我们的诀别。爷爷去世是在十月份，那天我照旧打电话询问情况，妈妈呜咽了，我不知所措。第一次亲人的离去，听到消息的瞬间，我没有哭，好像反应迟钝似的开始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就那样发着呆，过了许久，我流下了泪水，洪水绝堤般不可抑制……那晚我没有睡觉，我想尽一切办法请假回家，只是制度的约束，我没能如愿，这是我一生的遗憾我才明白，原来这世间，拥有时有多幸福，失去时就有多痛苦。

寒假回到家中，我去了墓地，瘫倒在爷爷的墓前，而那些要说的话已烂在了心中。有些话不说永远都无法再说。家里的老院子不知什么时候种了许多树，柿子树，梨树，核桃……妈妈说：“那是爷爷为我种的……”而那棵葡萄树的枝蔓已遍布了院落，我想该剪枝了，我照着爷爷的方法，用那锈迹斑斑的剪刀细心修剪。

待到葡萄成熟时

在我心中，爷爷还在，那棵葡萄树便是。来年，他一定会开出芬芳的花，结出丰硕的果实，待到葡萄成熟时，那甘甜会滋润他的子孙。不是吗？正如爷爷一样无私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