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暮夏,天日渐短,那年轻人将东西准备好时,已经黄昏了,冷凝玉被请到偏殿用了晚饭,天已经擦黑,几颗星星已经挂在天上,冷凝玉又回到了祠堂中,祠堂里点着许多蜡烛,倒也亮堂,只是照着这众多的骨灰坛显得有些鬼气森森,冷凝玉铺着纸笔写好符咒,又催动法术炼了几张紫色符咒,收拾了一番,已然接近子时。
冷凝玉站在大殿中央,烛火摇摇晃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一半是正,一半是邪。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与此同时,她听见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子时了,更鼓刚罢,九层祭台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哒哒”声,似乎骨灰坛里的有东西想要破坛而出,冷凝玉眯着眼睛朝祭台中间的“晗光瑶”望去,只见这神器早无一点圣洁,通体被邪气环绕,已无白天的胶着之势,冷凝玉心下大惊,连忙拿起一张驱邪咒,扔向晗光,那符咒一碰到晗光,便被邪气侵蚀,化作尘土,周围的坛子响动更大了。
冷凝玉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说着又拿出三张符咒,一张“驱邪”,一张“镇灵”,一张“净衣”,齐齐扔到晗光上面,晗光不愧是神器,自身也与邪气斗争,冷凝玉又帮了它一把,一时间圣光大放,邪气退到了祭台外面,骨灰坛几乎同时停止了响动。冷凝玉松了一口气,虽然邪气还在祠堂中盘绕,但是起码骨灰坛安静了下来。她又拿出几张封符咒,贴在西北墙角,天窗,正门,防止邪气逃散,随即又用八卦镜将环绕的邪气聚成一团,掏出一个黄色的布袋,将邪气收入其中,用符咒封好,装到了乾坤袋中,然后四周查看了一下,晗光也恢复了它原本的祥瑞之气,再没有不妥,便转身离开,手刚触到祠堂的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嗡……”的一声。
冷凝玉回头看去,发现祠堂所有的骨灰坛都散发出冷蓝色的光,如同鬼火一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些骨灰坛又齐齐发出“呜呜呜……”的哀鸣,冷凝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那个年轻人所说的哀鸣是什么意思,那种感觉就像许多人同时啜泣一般,又悲凉又诡异,她忙看向那块晗光,却发现它周身散发出微微的红光,似乎正在吸收骨灰的阴气,冷凝玉心想既然是圣洁的神器,又怎么会做这种妖邪之事,仔细看去,那晗光果然是在吸收死魂之阴气,所以这些骨坛才会悲鸣,冷凝玉灵力有限难以与神器抗衡,只好先用“封”和“镇”两张符咒将其灵力封印,骨灰坛这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冷凝玉消耗了过多灵力,有点昏昏沉沉,已过四更,十分疲惫,一开大门,却被吓了一跳,只见方家的人齐刷刷的站了两排,手中都拿着火把,见她出来,都盯着她,这比骨坛哀鸣更让冷凝玉毛骨悚然,冷凝玉干咳了一声问道:“事都办好了,请问,我可以走了么?”回答她的是一片寂然。冷凝玉又问道:“那我去哪里休息?”正说着,她看到灯火中翩翩走来一位少年,那位少年虽然也穿着素衣,却十分华丽肃穆,冷凝玉借着火光看到那个少年虽然身着古衣却留着利落的短发,再走近些,发现这个人便是白天给她打开祠堂门,穿着隆重的年轻人,她看着他脚下生风,却走的格外稳当,脚步也很轻,便知道他是个练家子,正想着,那人已经走到跟前,冷凝玉仔细打量他,只见这人作派干净利落,英气蓬勃,十分爽朗,见到冷凝玉也十分客气,拱手拜道:“抱歉,冷姑娘,白天实在是怠慢了。”
冷凝玉心下不爽,但看他礼节周到,还是勉强回了个礼,说道:“无妨,事情我都办的差不多了,我的朋友们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告辞了,烦请方公子送我出去。”那人直起身子笑道:“冷姑娘的朋友?”冷凝玉点头道:“两个道士和一只狐狸。”“哈哈哈,既然如此,他们在何处,方某将他们一起请来做客。”那人爽快的说道,可冷凝玉却渐渐阴下脸来,反问道:“请来做客?你这是不想放我走咯?”
那人面不改色道:“岂敢岂敢,冷姑娘方才也见到祠堂内的情景,而我也见识到冷姑娘高强的道术,方某只不过是想请你暂住几天,如果再无事端发生,我便放姑娘回去。”冷凝玉皱眉道:“如果再有什么不对,你们再来找我也是一样的。”那人收敛了笑意说道:“不妥,一放姑娘出门,外头山高水长,我上哪里找你去,倒不如暂住方便。”冷凝玉冷笑一声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你不同意,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留下。”那人仍然笑得很客气,可是说出来的话同他的外表大相径庭。
天空猛然闪了一个惊雷,冷凝玉抬头看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黑云已压城,惊雷过后,狂风大作,冷凝玉的白衣猎猎作响,她良久的站在祠堂的门口,嘴角渐渐浮起一个阴冷的笑,那方家少爷看到冷凝玉的表情,心里发毛,问道:“你……你笑什么?”冷凝玉仰头眯着眼看着天空,说道:“我是在笑,这雷来得真是及时。”那方家少爷眼神一凛,忙问道:“雷怎么了?”冷凝玉低下头看着他,神情冷冷冰冰的,连眼中也透着一股杀气,空中又一声炸雷,冷凝玉的脸色在电光的映衬下格外的狠绝:“你是不是觉得,修道之人都不会杀人?”那方家少爷惊道:“你说什么?”
冷凝玉神色更加阴森,说道:“不瞒你说,世人皆说我冷凝玉天赋异禀,其实我的天赋不在卜卦算命,也不在天象命数,修得却是除妖杀魔的霸道之术,我不是不会杀人,只不过觉得同类不可相残,殊不知,这人心有时候却比妖魔更加险恶,我这半生,手上沾了太多异类的血,早已经罪孽深重,却也不怕杀几个人。”那方家少爷眉头舒展,呵呵笑道:“你这小姑娘,口气不小,我方府上下百十人口,别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你武功盖世,也未必能逃的出去。”冷凝玉不理他,只是问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放不放我走?”那方少爷似乎有所犹豫,没有说话。
冷凝玉点点头说道:“非常好。”说着掏出来一张紫色符咒,原来是雷动九天,冷凝玉看着天空的惊雷,将雷动九天夹在手中,闭上了眼睛,只见九天惊雷直直向冷凝玉劈来,汇聚在冷凝玉手中的符咒中,青光闪过,那符咒渐渐变成了金色。那方少爷也感到巨大的压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冷凝玉面不改色,将符咒抛向空中,催动法术,念动咒语,霎那间电闪雷鸣,院中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那方家少爷在雷区之外,连忙求道:“冷姑娘,罢手,我送你出去,是我错了,马上送你出去!报酬双倍!不,十倍!十倍!”
冷凝玉似乎有些发狂,杀红了眼,嘴边噙了一丝残忍的笑,说道:“现在求饶,已经迟了!”说着更是加强了法力。
整个院子中充斥着惨绝人寰的叫声,冷凝玉似乎真的没有听见,她将目光转向方家少爷,那方少爷突然回过神来,想起冷凝玉武功并不高明,于是想殊死一博,还未近身便被雷电之力弹了回来,冷凝玉冷笑着抬起手来,刚想了结了方家少爷,突然,院子里的人群被分到了两边,一瞬间,便都脱离了雷区,冷凝玉大喊道:“谁!”刚说完话,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冷凝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人搂入怀中,与此同时,空中的符咒化作黄纸,缓缓飘在地上,法术已经被破解了,而这人身上电光闪闪,似乎受伤不轻,冷凝玉灵台渐渐有了一丝清明,她抬起手轻轻的拽着对方的衣角说道:“隆禧……”
隆禧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好了,别怕,我在这里。”说着扫视了一下堂下,发现堂下众人虽然哀嚎,但并没有人死亡,天空又一声惊雷,雨“刷刷”得下了起来,隆禧抬起袖子挡在冷凝玉头顶,冲着方家少爷说道:“不许有下次,否则,我便血洗你们方府!”
方家人这才发现隆禧是只僵尸,四下尖叫逃窜了起来,隆禧趁乱催动尸气,带着冷凝玉翻过围墙,消失在雨幕中。
走了许久,隆禧找到一间破旧的山神庙,将冷凝玉带了进去,冷凝玉依旧呆呆地靠着隆禧,发梢的水珠顺着她的脸盘落在隆禧的胸膛,隆禧摇了揺冷凝玉,问道:“凝玉,你怎么了?”冷凝玉疲倦的摇摇头,也不回答隆禧,而是问道:“隆禧,那些人,都是我伤的?”隆禧没有说话。
冷凝玉吸了吸鼻子,将下巴顶在膝盖上,说道:“我引了天雷强行炼制了金色符咒,因而被咒术反噬丧失了本心……我……”隆禧听她这么说,连忙劝解道:“凝玉,是他们不好,你只要记着你是为自保就可以了。”冷凝玉将头靠在隆禧的肩头啜泣道:“我错了,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我根本就控制不了金色符咒,我……”“凝玉,你的白衣上并没有染血,所以你不必过分自责,你记住,那些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你本来没有害人之心,却也不能叫别人害了。”冷凝玉躲着隆禧的眼睛,说道:“如果你没有来,那些人就死了……如果那些人……”
“没有如果,”隆禧连忙打断她,说道:“我已经把你带出来了,他们也并没有死,你不必自苦,我给你生火,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回家。”
冷凝玉低着头不再说话,屋外电闪雷鸣,凄风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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