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端午节,照常将钱寄给远方的母亲,心里却像长出了藤蔓一样萌芽出许多有关母亲给我们过端午节的记忆来。
母亲的端午节没有粽子。粽子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是个奢侈品,母亲不会包,我们也不想,我们想的是那些用黄泥包裹的咸鸭蛋。每年的清明节前,母亲会从放鸭的农友手中买回50个绿壳子鸭蛋,这些鸭蛋个大、均匀,摆在一起,赏心悦目,一看就是经过母亲精心挑选的。我们从山上取回黄土,黄土有粘性,颜色也很纯净,是那种没有任何杂质的红黄。母亲在黄土上撒盐、浇水、和泥,让黄泥在双手的搅拌下慢慢熟透。熟透的黄泥在手中粘乎乎的,用手一拉,居然会扯出一条泥线。这时再将鸭蛋放在黄泥里滚一下,转眼,绿壳子鸭蛋便穿上了黄泥巴外衣,之后,我们便小心翼翼地帮母亲将穿了衣的鸭蛋放进早已备好的坛子里。
端午节的前一天,母亲将早早买回家的几种中药香料,分给我们姊妹几个做香草布袋,这时候的我从母亲的针线筐里找些漂亮的花布头,剪成四方块,按不同的方法缝在一起。那些香草布袋有三角形的,鸡心型的,很漂亮。爱美的双胞胎妹妹不知从哪儿弄来五色线,将这些香袋挂在脖子上,向我和小妹炫耀;我则用采来的花草叶子,用绿色的草汁把白色的棉线染成绿色,出门去与同伴儿比好看。
端午节这天早上,母亲把割来的艾蒿和菖蒲挂在窗户和门框上,说是驱邪避蚊。中午的饭桌上,则有一盘我们期盼已久的煮熟的咸鸭蛋。那些绿壳子咸鸭蛋被切成细细的条形,蛋白柔嫩,蛋黄红得流油,看一眼就忍不住咽口水。我们围在桌子前,眼睛盯着咸鸭蛋,母亲则慢吞吞地端来一杯雄黄酒,用指头蘸着在弟弟的额头上写一个“王”字,在我和三个妹妹的额头和耳朵上点一个圆圈后说:“嗯,我的孩儿们不怕邪了。”待我们几个齐刷刷将筷子伸向红白相间的咸鸭蛋时,母亲又急忙制止我们:“不急,不急,每人先吃两颗煮大蒜。”这时的我们才发现咸鸭蛋的旁边有一碗煮熟了的大蒜头,大蒜头上撒了一层厚厚的白糖。母亲说五月是“毒月”,五月初五是“九毒之首”,大蒜有杀菌消毒之用,“吃了大蒜,我的孩子们就不会生病了。”虽然大蒜难吃,但我们仍按母亲的要求皱着眉头强行吃下去两颗。现在想来,我们姊妹5个人到中年,个个体健心宽,母亲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
傍晚来临时,母亲将我们姊妹几个赶出家门,她则手持艾蒿在屋里的床铺下、猪栏里慢慢驱逐蚊蝇,口中念念有词:“蚊蝇蚂蚁,出去玩耍,不要回来,再叮我孩。”
我站在门外,看到那些蚊蝇像是听懂了母亲话似地从各个角落飞出门窗,“嗡嗡”之声响成一片。母亲关好门窗,在场院里点燃堆积的艾蒿,我看到浓浓的烟雾袅袅上升,苦涩的清香直冲鼻孔。我在这清香里呼吸,长大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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