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给我5分钟。听我用一千字讲爱情,用一千字讲一生。”
他年轻时候,长得还不坏。
长发及耳,湖蓝眸子,眼角妖媚地上扬。那里面儿,永远泛着如秋日晴空般浅蓝色的忧郁。
他总穿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一把破吉他,松木的,浪迹天涯。
他弹吉他,酒吧里,地铁站里,金碧辉煌的舞台上,秋叶萧萧的无人街上。挣了钱,他全买火车票。从江南春晓走到大雪飘飘,只带一只帆布包,背那破吉他。
女孩儿们喜欢他。一首歌儿唱完,他总用那泛着淡淡忧郁的蓝眼睛望着女孩儿,问她:“什么,是爱情呢?”女孩儿头一晕,就跟他走了。
他跟女孩儿睡觉,跟各种各样的女孩儿睡觉。大学生总是紧张地发抖;富家女孩在床上也不愿意摘下腕儿上的镯子;夜总会里浓妆艳抹的女孩呢,裙子里总有烟的香味儿。
每次结束了,他总坐在床上吸烟。月光从窗户外面渗进来,给烟勾着银边儿。这时候,他总问女孩:“什么,是爱情呢?”旁边的女孩睡熟了,翻个身子,不说话。第二天,不等天擦亮,他总是悄悄离开。带他的帆布包,背他的破吉他,身上,带着昨晚女孩儿身上的香味儿。
后来呢?
他被一个丫头缠上了。丫头不让他走,丫头说她爱他,丫头让他住到自己那儿去,丫头让他把那儿叫家,丫头给他做饭叫他起床给他买新的衣裳陪他睡觉。他用那浅蓝的眸子盯着她,问:“什么,是爱情呢?”女孩抱住他的腰,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不知道,但它在这儿。”他摸摸丫头胸口,烫的。
他留下了。
丫头还是像以前那样上班,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弹吉他,和别的女孩睡觉。刚开始在外面,后来,在家里。刚开始躲着丫头,后来,也不躲了。丫头呢,一句话也不说,帮他洗衣服,给他做饭。他问:“为什么呢?”女孩笑:“因为,我爱你啊。”
后来啊,他还是走了。
走的那天下雨,大雨。丫头打了伞追出来,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呢?”他提着帆布包,背着破吉他,木然看着丫头。瘦削的身影,在雨网里飘忽不定。
“什么,是爱情呢?”他的蓝眼睛里溢着迷惘和忧郁。
丫头哑然,他转过身走。一点一点,消失在十一月泛黄的如尘雨烟中。
后来呢?
他结婚了,和一个丑的女人。为什么呢?不为什么。谁都要结婚的。
他找了份工作。穿皱巴巴的西服,困在一座大楼的一个格子里。为什么呢?不为什么。谁都要生活的。
他不唱歌了,烟坏了他的嗓子。他不旅行了,走不动了。他那如深邃湖水般的眼里,一点点揉进去生活的烟沙,浑浊无光了。他不风流了。没有姑娘喜欢这样的男人,被生活折磨过的男人。
有时候他也问他的老婆:“什么,是爱情呢?”问的时候,他满是沙砾的眼里,似乎又泛出了湖水。
每到这时候,他的女人总是笑,摇摇头。“土豆,又贵了三毛钱。”于是,他的吉他卖了钱,买土豆。
怎么了?他老了。
他的女人生了儿子,儿子的女人又生了儿子,那小不点儿把他叫爷爷。他真的老了。
后来呢?
他的女人死了。儿子离婚了,离家出走,去寻找爱情。走的时候儿子问他:“爸,什么是爱情呢?”他哭了。
再后来啊,他一个人陪孙子玩儿,在冬日暖暖的太阳里,让孙子摸他的皱纹。他把孙子放在膝盖上,笑着言语:“孙儿啊,你说,什么是爱情呢?”小孩儿盯着爷爷,咧着嘴笑。
他猛然想起来,好多年前,好像有个丫头。他问她:“什么,是爱情呢?”
那丫头吻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不知道,但它在这儿。”
他又摸摸自己的胸口,凉的。
他被装进棺材里。
他被装进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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