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

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

一

过了一晚上，她下午化的妆已经有些花了。整个人显得如夜色一样憔悴。

提着手提包，荡一荡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高跟鞋踢踏作响。

她看到路边有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围着一个大圈，商量着做什么游戏。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她最喜欢和他黄昏时一起散步。他们走在河风吹拂的路上，路旁的花锦簇地开着。她常常都是哼着歌。

她十多岁的时候，是个难得的美人。

明眸皓齿，唇红齿白，少女气中带着一丝妩媚，很多男人对她动了心。

但她是骄傲的，她看不上一般的人。除非有一个懂得她的人。

有一个少年出现了。他与其他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是因为那年他从不对她曲意逢迎，殷勤讨好？

还是因为她一说上句，他便知道她的下句？

她说不上来，也许只是那天阳光灿烂，微风和煦。

也许只是因为他好看。

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她忽然又想念起他来。

一点两点，一滴两滴……

如果思念是水，她已经被掀起的浪子淹没了。从发丝到脚尖。并且奄奄一息。

她很想看他的照片，又想起她已经把他的照片都删了，一张不剩。

他的身影，他的面容，只能化作一抹悠悠的叹息。

她走在四下无人的静夜里，黑暗占领了整个城市。

突然，走过街角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穿着黄色上衣，牛仔短裤。他穿黄色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少年。他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在风中明明灭灭。他双眉微蹙，双目如星辰。

他抬起头，看到了她。目光微怔。忽而变成温柔的笑容，朝她走来。他迈着年轻的步伐，哒哒，哒哒，每一步都踏在她痴痴的心上。

走到她面前时，他已将那支烟熄灭。

她也对他露出笑容，羞涩，优雅，纯洁。

她在等他走到她面前，抱一下她，吻一下她，再贴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朵说一句情话。

然后消失，一如既往地消失。

长久的失眠，已经让她出现了幻觉。她总是看到他出现在街道的拐角，来到跟前，冲她温柔的笑。

她病了，她知道，但她不吃药不治疗。

她爱这幻觉。

至少能见到他。

即便是转瞬即逝的他，她也爱。

她还喜欢睡觉，等他来梦里面。

或者说是只是躺在床上，自己编织他们相遇和重逢的情节。

她坐在他的单车前面，他带着她经过学校，经过同班同学跟前，经过飘着红旗的县政府，经过十七岁的春和夏。

又或是他和她奔跑在两边皆是绿油油的稻田的路上，蛙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清风从耳边呼呼地掠过。

有时也会梦见他们的别离，他头也不回地走，她站在他背后默默地流泪，伤心欲绝，可是她一句挽留也没有。

又或是她在灰色的人海中寻觅他，只有他是有色彩的。她找到了他，可是他的眼里只有陌生。

她夜夜都梦见他，虽然梦总是凌晨才来。

不管什么样的梦，她醒来都久久地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回味。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回想他出现的样子。

二

她走在夜里的街上，这城市的路蜿蜒得看不见尽头。

她很喜欢走在夜色里，静得像整个城市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想起她下午接的客人。

那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成了年的脸上还透着稚嫩。年轻的面孔，夹杂着兴奋，害羞，自卑，渴望，挣扎等等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一件件地脱去他的衣物。脱完了他的又脱自己的。

“第一次？”

“嗯。”

值得吗？第一次给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女人。

她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了她心上的人。

男生拿出三千块放在桌上。她的规矩，只收现金。

她点了点，笑着把钱装进了包里。

她很美丽，却很俗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成这样。

是为了漂亮衣服和首饰，为了不用打断早上的梦，为了陌生而新鲜的器官，还是想享受堕落中的失重感。

她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好似要消散。

她走过中学校门，走过同班同学家门前，走过飘着红旗的县政府，终于走回了家。

床头还放着他们的照片。如今她唯一的一张他的照片。

从相框里取出来，撕成两半，把他的像丢进垃圾桶。

丢进了，又捡起来。紧紧地摁在胸口。

泪水开始滴落。像他的手，从眼睛，经过脸颊，再到下巴。像他以前的抚摸。

哭过以后。又把照片粘起来，放回相框。

同昨天一样。

三

洗洗睡吧。等梦来。去梦中会他。

她很俗气，却只爱他一个人。

天地合，山无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