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

作者: 晕倒的小白菜 | 来源:发表于2016-10-21 11:31 被阅读0次

    宿命是早就摆好的一盘旗子,你我相隔楚河汉界。

    只要前进就意味着攻占掠夺,就意味着吞噬对方。

    我们曾不顾宿命的拼命靠近过,彼此受伤后就固守阵地,两两相望。

    1、

    她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他坐在里面,微微一愣,他抬头看着她也是一愣。两个人似乎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他西装革履的气质非凡,她粉黛不施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不以貌定人,是这行的规矩,她还是立刻回到了工作状态,“先生,请问现在要开始么?”

    “陪我坐一会吧”,他语气平淡,她有些微征,但转念还是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样的人见得多了,聊天不过是个借口,只是为了少花钱买个欢娱。但她还是坐在他身边,没有理由拒绝,因为现在他就是她的主顾。

    他开始问她的名字,年龄,为什么做这一行之类的,他循循渐进,她终究忍不住“先生,如果你想找陪聊,麻烦你换一个人吧,我只负责接客.”

    "哦,抱歉,那么开始吧“,可他只是抱着她躺在床上,没有更多的行动。

    她突然有点愧疚于刚才对他的粗暴,他的安静,他的沉稳,和这个胭脂气十足的地方都显得格格不入,她不理解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就像她不理解他花了那么多钱只是为了和她一个毫无意义的拥抱。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安慰自己,她把自己也融入这样的气氛里来。

    应该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了呢,只是一个拥抱,带着体温,却没有任何情欲。这种完全没有欲望的接触瞬间平息了她的躁动,可越是这样的平稳,越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烟花场所中这样的拥抱太简单,却太过于奢侈。她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眼睛温柔的是一汪湖,她有些把持不住,她觉得自己要陷进去了,她意乱情迷的想要吻他。他头一转,躲了过去。

    “接吻了,就是爱情了”,他轻轻一语折碎她的梦境。

    是的,像她们这一行,从来都是肉身换取金钱的交易,哪有爱情可言呢,她苦涩的一笑,像是迎合,像是讨巧,更多的是在讽刺自己刚才的冲动。

    然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的交流,他也感受到了她迅速冷却下来的体温。

    她在他的怀里,麻木的被抱着,不带有任何幻想,沉寂了很久她听到他低声的道歉“抱歉,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孤单了“

    2、

    他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她和他也渐渐熟络。

    开始对彼此有所了解,他知晓她无父无母,店里的老妈妈就收留了她,虽然是这种肉体买卖的生意,但是她依旧心存感恩的,她说“要不是老妈妈,我可能早就饿死了,现在至少还有饭吃“;她也晓得他每日在各种场合和应酬中穿梭,他是家里的独子,理应继承家业,他没得选择。

    即使我们总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有些东西总是改变不了的,无力回天。像他的出生就要被迫接受的责任,像她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靠这一个行业。

    更多的时候,他们详谈甚欢,他和她更多的从交易变成了朋友的关系,她笑他一掷千金只为聊天,这样败家迟早会把家业挥霍完;他毫不在乎却又目光笃定的看着她,我就喜欢和你说话,倾尽所有又如何。

    明明是孩子气的幼稚,直白的不会遮掩,可这样的直白却攻城掠地一般的直击心房。她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能深陷,她无依无靠,除了店里的姐妹,他是她唯一的朋友,不能这样因为自己的贪念而失去。可是每次看到他,她就不自觉的忽略掉那些心心念念,她知道这样很危险,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诱惑的铤而走险了。

    店里的其他姐妹也笑他是不是看上她了,怎么几乎天天都要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敲打着其他姐妹,笑骂着她们没有一个正经的,转头却看到他正在盯着自己看,他的眼神毫无遮掩,她红着脸低下头。周围的姐妹又哄笑起来,她羞愧自如的拉着他的手落荒而逃。

    关上门,直到外面没有了声音,心情才平复下来,才发现自己牵着他的手,她有点紧张的把手抽出来,低着头“她们开玩笑的,你别听他们乱说”。

    其实都心知肚明的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可是为什么再问一遍呢,其实内心还是期待他的回答吧。

    然后在她低着头,紧张的搓着双手,小声嘀咕着”都怪那些坏丫头们,总爱拿我开玩笑,等下出去一定还回来”的时候,听到他说“跟我走吧”。

    时间好像瞬间就静止了,她的手也不动了,嘴也停止了抱怨。她身体有点僵,缓缓的抬起头,迎来的还是他一如往常的温柔。

    “跟我走”,他看着她呆住的表情,怕她没听清,又重复一次,笃定的像是一个不能抗拒的命令。

    3、

    他给她充足的时间准备,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她知道他只是在给自己时间,会心的笑了笑。

    离开的时候姐妹们都出来送她,发自内心也好,迎合形势也罢,她明白那些姐妹们也想寻的一个台阶,找一个出头之日。这一行做久了,就慢慢堪破人心了,她不点破,毕竟曾经也一起生活。

    去和老妈妈道别,她在这里唯一不舍的亲人。老妈妈看着她眼里闪动的色彩,叹了口气,“你真的想清楚了么”,她点头飞快,笑靥如花。

    “也罢”,老妈妈叹口气,“别委屈了自己”。

    “不会的,他对我很好的”,老妈妈看着她眼神溢出的幸福,天真单纯却又义无反顾,于是那些想要开口的话就堵在嘴边变成了一个浅浅的怀抱,“委屈了就回来,这里还收留你”老妈妈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是抚摸一个易碎的环境。

    她走出去的时候,他就靠在车子旁注视着她。她看着不远处的他,觉的自己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像极了正在走红地毯的新娘。他打开车门,“上来吧,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她听到家这个字的时候,眼神有点晕眩,“我也将会有家了”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她从未想过这样陌生的一个词汇也能与他有所牵连,像是从天而降的一个豪礼,掩饰不住的开心,她傻笑的出了声,他敲了一下她脑袋“别发呆了,傻丫头”,她对他呶呶嘴,表示不满,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幸福,猫着身就钻进了车里。

    她坐在车里,看着脚底的白色地毯,背靠着舒服的羊绒毛垫,还有身旁握着方向盘的他。

    对别人而言,这只是一辆昂贵的汽车,对于她而言,这是一张票,一个可以回家的票。

    他变戏法的从手里拿出一束鲜花和一个做工精致的心形巧克力,他说“情人节快乐”。“是给我的?”依旧是那个呆呆的表情。

    他看着她这个麻瓜表情,想要捉弄她,揉揉她的脸,“对啊,要不然你希望我给别人啊”,她在他的坏笑下低下头,他也满意的听到了她那声轻轻的“不希望”。

    他将巧克力和鲜花交给她的手里,她当作珍宝一样的抚摸着,“打开吃吧,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在巧克力里面施加了魔法,现在不吃等下就坏了“。她笑他的幼稚,也没拆穿他蹩脚的谎言,如他所愿的拆开盒子,把那颗小巧的心咬了一口,”很好吃呢,你要不要尝尝“,她把自己吃下的一半递到他嘴边,”我不喜欢吃甜食的“。

    “哼,分明是嫌弃我吃过了么”她将余下的一半放到嘴里,咬的咯吱咯吱的表示抗议。

    她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好玩呢,他笑着她“我没有嫌弃你”

    “我才不信呢“,话还没说话,嘴巴就被他的唇给堵住了。

    “接吻了,就是爱情了”,他当日的话现在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烁着。他的舌尖像游鱼一样探入她的口中,吮过牙齿,滑过口腔,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也可以这么生动,就感觉有电流一样,酥酥麻麻的,从他的唇贴向她的唇,然后导入她的心。她沉溺于他唇上的温柔,像是沉溺于一个梦境。

    一个自己也可以安家落户,相夫教子的梦境。

    一个可以和他牵手回家,白头偕老的梦境。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感谢宿命,感谢命运的安排。

    还有依稀的听到梦境边缘传来的一句让自己迅速脸红的话

    “真的很好吃呢,和你一样”。

    4、

    她和他住在一个偏远的高级住宅区,装潢还是新的,他略有歉意说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对父母交代,她没问他原因,她看到他眼角里闪过的痛楚,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装作不在意,牵着他的手,“没事,有你就够了”。

    很多年后他都会想起她当日说这句话的表情,有你就够了,他知道她的不在意是假的,他知道她的笑是为了让自己宽心的,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都没有做到,那句话,还有她的笑就像对他的惩罚一样,想起一次就会抽痛一次。

    她和他没有同居的时候,她只知道他很忙,然而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他时间基本上没有空闲。

    他总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才回来,然后在她没睡醒的时候就离开了,她每日守着一桌饭菜,守着一个偌大的房子。她知道他是家里的独子,任重道远,所以从未有所抱怨。他的世界是众人都向往的纸醉金迷,可对于她来说只是陌生,她从来没有来过外面的世界,这一切都她惶恐,可她还是奋不顾身的跻身于这个世界。因为这里有他,他是她安心的良药,他是她回家的船票,他是她唯一的爱人,他是她宿命的羁绊。

    而她也是他在这个浮华世界里唯一的靠岸,至少她这么深信不疑的。她怕他找不到她就会不安,疲惫的心就会无处落定,于是她就守着这一处房子,每日数着时间等候着他的归来。

    没有名分,没有婚姻,可还有爱情。学会爱他就要学会忘记自己,就要忘记一日流长的寂寞,就不要责难于每日和他的匆匆数面。

    她总是用最好的姿态来迎接他,就像以前在店里等待顾客到来,无论外面的发展多么的跌宕起伏,店里都是一个醉生梦死的重新开始。

    只是现在她等待的只有他一个人,她有了明确的等待目标,有了不能自持的寂寞,但是她想她爱他,理应如此。

    直到有一天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婚讯,她知道他经常被刊登在报纸上成为青年才俊,商业新秀的典范,可是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报纸上。

    那晚她彻夜未眠的等待他回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后看着还亮着的灯光,他推开房门看着面无表情的她和手里的报纸,他心里抽痛,他向前抱着她,搂的那么紧,想要把她紧紧的箍紧身体里。

    她听着他一遍一遍重复的对不起,她说“你没有错的,你已经给了我一个家”,她低下头不看去看他,或者不敢让他看到自己,他感受着她羸弱的挣扎,于心不忍“给我时间,给我时间就好,我们会有未来的”。

    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哭的样子,他脸上滑过的泪水在她看来是那样的沉重,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一字一句的戳到她的心上,她觉得她都能听到一些窸窣的声响,分辨不清到底是心碎的声音还是泪水落地的声音。

    她扶着他的头,微微的说着“我信你”,他抬头看着她强装笑颜的样子,笑起来比哭还丑的嘴角,那样勉强的弧度快要把他的心给揉碎了,他蛮横的一拉,她柔弱的身体就被他拽起来,他狠狠的吻着她,生怕她要消失一样,不断的加紧力度,想要吞掉她所有的不安和难过,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就这样不分开多好,他第一次开始畏惧了宿命,即使当初也想摆脱这种继承人的枷锁,可逆来顺受的性格让他终究还是接受了。可是这一次他畏惧了,因为他怀里的这个女人,他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

    那些条条框框的商业合同,把他禁锢在一个冷淡薄情只有利益的世界里;那栋市区最豪华最标志的商业大厦,他在众人之上披戴着万众瞩目的光环,却也在禁锢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中,任何一步踩空都是粉身碎骨的危险。资金危机而不得已的商业联姻,背后一群竞争者饿狼一般的伺机待命,还有母亲那句“她太轻贱,配不上你”,商量的语气都没有,这就是他的家,亦或者他的命。

    她被他紧紧的箍着,已经明显感觉到疼了,可是她挣扎不得。

    就像她的存在,无父无母,每一次年假探亲都要一个人守着店,看着万家灯火听着锣鼓鞭炮,流着眼泪吃着残羹冷食;

    就像她第一次被客人点名的时候,年幼的她在床上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失去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能忍着疼痛留着眼泪,任人宰割,她不能反抗,因为在刚进来就被姐妹们告诫,“千万别反抗,惹客人生气了,就会被扫地出门”,她害怕了那样被抛弃时候的无依无靠,她就告诉自己马上就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

    就像现在被眼前的他抱住一样,她不敢动弹,她怕自己轻微的挣扎都会让他觉的不安。她不懂他今天为何有那样多的眼泪,可能是爱她吧,她就这样宽慰着自己。早在第一次拿到客人给的钱,知道自己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的时候,她的人生就已经荒原一般寸草不生了,可他却突如其来像是地心火种,太过于温暖,以至于还未靠近,她就自我燃烧起来了。

    可现在好像已经燃烧的过于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火不甘熄灭的生出烫人的烟烬。

    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一缕污浊的烟气,早就没有了光和热,但还是不甘心的挥发最后的温度。

    即使不得善终,即使覆水难收,可是她奈何不了自己的心,就像之前无可奈何的种种,她爱他,这也是宿命。

    那时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吻,没有当初的体贴,没有过往的温柔,那是他唯一一次的粗暴,那么特殊,于是就理所应当的成了最后一次。

    他没有勇气抗争,只能在这样的一个吻里,粗暴的吸纳她的一切。

    她没有勇气挣扎,只能在这样的一个吻里,所有的一切被他抽空。

    5、

    他的母亲来到这里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失去他,你什么都会有;他要了你,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知道最终不过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这样的开场白还是让她苦笑的没了言语。即使每天都在提高自己的品味,想让自己不在局限于那么狭隘的世界,可是和他们的世界永远没有接轨的那一天。即使脱掉这些光鲜的价格不菲的衣服,他们的内心还是高傲的,还是无所畏惧,而自己只能面对着毫无遮掩的尴尬,羞愧的把头越埋越深。想起之前开门时,脑海里还在“伯母”和“妈”两个词汇之间有了短暂的犹豫,而现在即使彼此沉默,那声“妈”字都可以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了,没有比这更深刻的讽刺了。

    合同书就在面前,白纸黑字,没读过书,但这些年来她还是认识一些字的。合同书上那些“再无往来”“纠缠”之类的词语,她很庆幸的都认识。她拿着笔,看着右下角空白的那一行,手颤微微的无处安放。从来都是她任人摆布的命运,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重要到做出这样的抉择,她突然想起临走前老妈妈的那声叹息,那个拥抱,还有老妈妈欲言又止却未曾说出的话语,原来只是自己执迷不悟了。

    “签个字吧,这样就能领取支票了,这些钱够你挥霍下半辈子了”。她看着支票上的数字,那是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巨额,可还是拒绝了,她不想把和他之间的感情用这一张罪恶的支票来衡量。

    “钱你可以不要,但是字还是签了吧,你应该知道他的性格脾气,看不到这些,他不会死心的”,这些话扑面而来,让她无处躲避,她听得心惊胆战。原来早已经把后路都埋好,这样不平不淡的谈判还不如直接把她扫地出门来得痛快。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样有失风度,而且逼着自己亲手签字,亲手葬送,这样的借刀杀人远比他们自己动手要好得多。而她不会攻于心计,她这样单纯直白的性格在他们的世界里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苍蝇就是苍蝇,即使她没有害人之心,即使她只是不小心飞了进来,但是都会被一巴掌给无情的拍死。因为太过卑贱,因为太不合适,因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她走了,什么都没带走,床头前玻璃瓶里的玫瑰花很早就枯萎了,她一直没有扔掉,每天都在细心的浇水,可还是挽救不了。那盒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包装依旧精美,只是拆开之后,融化了的巧克力就黏在锡纸上,黑乎乎的一片。那个心型的模样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这恶心的一滩。之前的粗糙衣服和廉价化妆品早已经被丢掉了。她在这个地方竟然找不到一点可以带走的东西,她空荡荡的来,空荡荡的走,像是一个房客一样。

    可她也知道自己除了这一颗真心以外,再无无法支付起这里的房租。

    而那颗真心也早已经在等待中,千疮百孔,让人望而却步了。

    自觉退场,这点自知之明是贫贱的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数起的价值。

    再次回到那个店里,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去处。

    姐妹们都关切的询问她怎么回来了,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还是忍不住要问,人们就是喜欢在这种奚落中找到安慰,填补自己的空缺。她没有理会,径直的走到里屋去找老妈妈了。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开始有了颤抖。

    “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东西都在,想做就继续做下去吧,不想做,在这里帮姐妹们洗洗衣服,打打杂吧“,像是预料之中的,老妈妈的话音刚落,她就扑过来哭了出来,“不后悔吗?”老妈妈还是叹息,一如当初。

    怀里的她死命的摇头,不后悔,不后悔。

    不敢再后悔了。

    他再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突然感觉不认识她了。她本来就是底子很好的美人胚,但很少花心思穿戴,所以只是素净的让人怜爱,而如今她一层层的脂粉口红,还有那艳俗露骨的衣服,她坐在前台,裙子半开半漏将要呼之欲出的样子,她嘴里叼着烟,妖媚的极致,和几个客人打趣着。他看着她轻易随便的吸着那些男人给她点的烟,灼的他眼睛发疼。

    她看着他走来,听着他问为什么,她有一个瞬间将要窒息。

    可是很快,她又回复到那个媚笑的姿态。”为什么,他竟然问我为什么,你们说这男人多可笑“她花枝招展的和其他男人插科打诨,那些男人也趋之若鹜的跟随哄笑,他在那里显得极其突兀,可是他已经目光镇定的看着她。

    她说,没有为什么,你看,她随便凑到一个男人的身边,熟稔的亲吻起来。

    爱情不过如此而已。

    他知道那不是她,那不是她真正的样子。他抱过她,吻过她,进入过她,他熟知她的一切,她开心时候的笑容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他不肯定的事情很多,但是她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和那些人醉生梦死,糜烂奢淫,她在他灼灼的目光的下支撑不住,到底还是低下头来。

    他说“跟我走”,语气像极了当初的那个时候。

    可是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低头说我愿意,然后脸红害羞的小女孩了,她没有答复,就那样看着他,眼神却是死寂的悲伤。

    他说“相信我,这一次我绝对会说服母亲,给我时间,我们会在一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说“我等不了的”。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就像当初最后一个吻一样,都是太过于特殊,而显得珍贵,所以安排成了最后一次。他看着她苦笑的表情,落寞的眼神,还有吸烟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吸烟,是那种淡淡的烟草,被她夹在指间,放到唇边,然后就吐出了一个烟圈。她吸烟的样子不算好看,吐烟圈的技术也不算高超,可是她吸烟的样子却蛊惑的让他无法转移视线。她不像在吸烟,更像是在寂寞的消耗自己。

    他想起回家时屋子里空荡的一切,还有他的母亲,那些被母亲扔掉的东西都是他和她的记忆,可是母亲说那是不干净的东西。他不信,他抓狂,他为她辩解,他想告诉母亲他的孤单和她的体贴,然而话未开口,他就被合同上她的字迹给击垮了。

    他认得她的字迹,扭扭曲曲,他以前笑话她这样的字放在结婚证上面就和过家家一样。

    可即使这样,她连过家家的机会都没给他,他本来要树立起的信念,可以与母亲,与他整个家族抗衡,试着让他的家族接受她的信念,还没堆砌,就被她轻易摧毁。

    他懂得她是迫不得已,所以他还是忍不住的来了。其实再说那句“跟我走”的时候,他相当的没有底气,他也不知道到底能保证什么,可是他还是要说,他怕再不开口,就真的没法开口了。

    可是她那一句“我等不了的”直接击垮了他,不深不浅,却伤的入木三分。

    是的,她不等了的,他只知道自己爱她,却忘了当初让她守过多少日夜,换来的却是一纸薄情。

    于是他走了,再也没有来,不是不爱她,而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爱原来那么自私,那么卑微,在这宿命面前,让她连坚持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赴他一场人生,他回她一场虚妄。

    可是他们都知道,彼此没有错。

    只是不能相爱了,只是余生寂寞了,可是也免去了折磨。

    就这样,错过。

    6、

    再几年。

    她已经嫁作人妇。丈夫也是偶然一次在店里遇到的顾客,丈夫对她是一见钟情,无论她说她不相信爱情了,还是她的百般刁难,始终没有阻碍丈夫追她的脚步,她冻结多年的心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她想她累了,这样红尘一世,风流一世的当作逃避也不是办法。然后就和丈夫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是她想要的效果,结婚证上她的字迹娟秀,她突然想起曾经有人逗她的字和幼儿园小学生一样,她写字的手就不知觉的停住了,丈夫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她抬头说没事,满目笑容。

    是真的没事了,已经不会落泪了,只是偶尔控制不住的想起,但是内心早已不再触动了,住在心里被当成秘密的那个人,早已经不知不觉间,因为藏的太严实,让自己都怀疑那是不是真的了。

    那时张爱玲正火,《半生缘》赚取了多少眼泪。她听着名字好听,就想去看,丈夫欣然的同意。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就傻站在那里,僵的不会走路了,丈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不是认识啊,要不要过去招呼一下?”

    她刚要说好,就看到一个孩子走到他跟前,拉着衣袖“爸爸,赶紧走了,妈妈买好票了”。她笑了一下,看着丈夫,“没事,那只是我以前店里的一个恩客”。

    “没事的,都过去了”,丈夫笑着帮她捋下头发,“过去就过去吧,我不介意”,她温润的点了头,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丈夫一直对自己如此关切的。

    是的,该过去了。

    她牵着丈夫的手,径直的从他身边擦过去,像是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也听到她刚才所说,也对,自己对她只是一个恩客,他低头看着拉扯他衣服的儿子,那个长的和自己很像的,是自己和另一个女子孕育的生命。

    是的,该放下了。

    “世钧,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14年前的世钧没舍得烧毁,14年后无意中再翻出,曼桢穿着淡蓝色旗袍伏案写情书被世钧发现捉狭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半生缘》里,这一幕被多少眼泪染过。

    14年,说长不长,我们还没有忘记彼此,你我的初见不过只是昨天。

    14年,说短不短,如今我们各自成家,你说的未来,我说的等待,都抛在脑后,恍若隔世。

    半生缘,缘半生,熟知不能忘记,只能把你当作一个恩客。当作一桩买卖。

    这样残忍,但彼此都能减轻负担。

    庆幸的是,现在的你看起来还算幸福。

    这就当作我穷尽心力,为你续的下半生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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