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云没有应声,她站到窗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六月的风这时节异常懒散,梧桐树叶子蜷缩着一动不动。一缕阳光从树荫缝隙里穿过,从窗户躲进了她的宿舍里。她抬起手抓向那缕阳光然后侧过脸孩子似的笑:“远寒,我们总能抓住一缕阳光的。”
乔远寒看着寒云轻轻扬起了唇角。她在巧妙地提醒自己,不管如何艰难总要怀揣希望前行。他便不再给她说自己心底的忧虑:“明天我带你去李家村。”他从寒云背后拥住她。
“李家村在哪儿?”姜寒云侧过脸看乔远寒,她弯下腰用左手在纸上写:“李家村?”
乔远寒爬在寒云背后笑:“这字真丑!”他拨乱寒云的马尾:“哥教你!”他握住寒云的手边写边说:“李家村在碑林区,它现在是西安市的服装批发城,是一个产销结合的市场。”
姜寒云放下了手中的笔:“李家村和骡马市有区别吗?不都是卖衣服的吗?”
“九零年你上初中了吗?”乔远寒拆散寒云的头发,他试着给她辫麻花辫。
“九零年我上初一了。”姜寒云任乔远寒抚弄着自己的头发。
“哦,就在你上初一那一年,有一些裁缝在李家村租用了民房,他们加工制作服装。他们开始给人订做衣服,慢慢发展成自产自销。随后有一批江浙一带的投资商看中了李家村的商业潜力。他们与当地居民和驻地单位合作,在李家村周边开办了市场。慢慢地就发展成李家村现在的规模。骡马市主要是零售业。”乔远寒给寒云辫好了辫子,又弯腰给她画着地图:“看鲁家村和李家村连着。”
姜寒云撑着下巴注视着图纸:“你这个地图怎么看?是上北下南吗?乔教授。”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乔远寒弯下腰看着寒云,去捏她的鼻子。
姜寒云迅速躲开,她看着乔远寒笑:“远寒,你看我的眼睛里,是不是全是崇拜的光芒?”她面对乔远寒睁大了眼睛。
乔远寒注视着姜寒云:“不许岔开话题。我问你,刚才听到我给你说什么了?”
“我在想,你幸好没有留校当讲师。你要是当讲师了,就爬在女学生背后讲课吗?”姜寒云故意拨乱乔远寒的头发。
乔远寒的额头顶住寒云的额头,他捏着姜寒云的耳垂:“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拥住她:“明天我们去李家村看看。”
乔远寒和姜寒云到李家村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李家村中心不足三米宽的街上人头攒动着,夏天的阳光已经铺满了街。有商户在街中心占着摊位;有批发商提着批发好的货物焦急地赶路;有和他们一样转街的人……街上人唤人的声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合在一起……
“这利来利往的地方最是熙熙攘攘。”姜寒云紧紧拽着乔远寒的手。
乔远寒看着寒云笑:“或者有一天你和我也会在这人群里。这里人多很乱,你抓紧我的手。”
乔远寒和寒云也偶遇批发商。乔远寒惊异地发现那些商户几乎都认得批发商与零售商。店主遇到做服装生意的批发商人,会用计算器很神秘地摁出批发价。
乔远寒拽着姜寒云停下了脚步。他看到有零买的人拦住批发商:“姐,你帮我发那件衣服,就那件红色的裙子,x码,我在发价基础上给你加十块钱。”
那个批发商思考了一会儿:“十块钱太少了吧!我不卖那家衣服的,你给我加十五。你先给我把订金交了。”
“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啊。”想买衣服的女人连忙点头。
“大姐,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买?反正那个店主和批发商都要赚你的钱?”乔远寒走近想买衣服的中年妇人。
“你第一次来?他们新货刚上市,说是整首批发,不零卖。我若买,他们号就不全了,我得给他加三十块钱。”中年妇人小声地说:“他们的批发价也不一样。拿的多的价位低,拿的少的,批发价高四五块钱都有。”
“大姐,真是个精明的人。只是你怎么知道她们的批发价?”乔远寒再问。
“我在对面楼上给人家加工衣服,对这里的行情基本都知道。”女人听乔远寒夸赞自己,话便多了起来。
“哦,大姐,你们这边自产自销的衣服有服装设计师吗?”乔远寒问。
女人笑了起来:“那成本得多高啊!你知道康复路吗?”
“我知道。”乔远寒顺着女人的思路回答着。
“康复路交易广场里有品牌衣服。这里不少老板会去康复路挑爆款买来一件,然后拆了,按着那个样板裁次一点的布料,再做出来。这样他们的成本低, 批发价就比康复路的正版低。他们卖衣服的批发这些衣服就是为了赚钱,你说是吧?没有几个人管正版仿版,利润才是最重要的。”女人边说边望着。
那个搞批发的商人果然给女人拿来了衣服,女人把衣服的钱付给了卖衣服的人。
乔远寒看着买衣服的女人:“谢谢大姐。”
“远寒,你想卖衣服?”姜寒云挽着乔远寒的胳膊。
“寒云,不管做什么行业,都该先了解了解情况。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乔远寒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姜寒云的目光看着旁边墙上写的招聘启事,有的招销售员,有的招制衣工:“远寒,厂里要是放假了,我在这里找一份工作。”
“你这么傻,这里人这么多。商人都很精明,你不被卖了才怪。”乔远寒拽着寒云走。待他们出李家村时,乔远寒已经能认识几种面料了:“我给你买钟楼奶糕?”
“我脚疼。”姜寒云靠住乔远寒。
乔远寒看着寒云笑:“不听老人言吧?我让你穿平底鞋,你非要穿高跟鞋?”他弯下腰:“我背你。”
乔远寒和姜寒云回到厂里是下午二点四十,他们还要上四点班。
姜寒云走进宿舍里坐在床边不想动。
乔远寒去水房接了水回来:“快洗洗,凉快一会儿,还要上四点班呢!”
姜寒云洗了脸,她想把头发挽成髻。
乔远寒又给她拆散:“我来给你挽头发。”他拿着梳子很认真地给寒云梳理着头发。
“师傅,上班了。”苏子卿刻意走到寒云宿舍门口来,叫寒云上班。姜寒云的宿舍门开着,他看着乔远寒在给姜寒云挽头发:“乔调度果然不同凡响,什么都会?看来以前积累了不少经验吧?”他话里有话。
乔远寒没有理苏子卿,他给寒云挽好了发髻:“走了,去上班。”
苏子卿原以为乔远寒会反击自己,他没有想到乔远寒看也没有看自己。乔远寒像以前一样握着姜寒云的手,和寒云并排走向车间。
苏子卿走在他们背后,越走越失落。
一九九七年八月份工厂停产后要检修一个月。检修前,刘厂长召开了职工大会,他鼓励厂里的年轻人办停薪留职谋出路。关于合同制以八五年为界限,八五年以前进厂的属于正式合同工,八五年以后是合同工。
会后乔远寒亲自去了刘厂长办公室:“刘厂长,我绝对地支持你,所以我想……”
“远寒,你想办停薪留职?”刘厂长看着乔远寒:“不行。我给你说,跟你一前一后进厂的谁要走我都不拦,你不能走。只要这厂一天没破产,你就走不成。”他拍乔远寒的肩膀:“你看厂里放假的值班人员名单没?我,何厂长还有你跟几个车间的主任都留厂里值班。”他坚决不让乔远寒走。
乔远寒回到宿舍,王梓又在给姜寒云说高钙素的事情:“寒云,厂里放假了做高钙素多好。”
“王梓,我不同意寒云去做你那个高钙素。”乔远寒打断王梓的话。
王慧丽和胡师,刘国庆也在寒云宿舍里。胡师打了个呵欠:“要我说咱厂应该像玻璃厂,海绵厂直接宣布破产,买断工龄,每个人拿点钱,各回各家。”
“老胡有钱就是不一样,脖子上的链子比拴藏獒的链子还粗,财大气粗。”刘国庆边吸烟:“寒云才多长时间工龄……”
“师傅,我得找个工作。”姜寒云撑着自己下巴。
刘国庆直叹气。厂里在秋收前停产是第一次,大家都人心惶惶。七嘴八舌却说不出来什么。
待刘国庆他们走后,姜寒云看着乔远寒:“远寒,厂里放假了,我回舅舅家去。”
“不行。那个人欠的债我们还没有还完,二舅妈又不喜欢你,她还不找你的事?”乔远寒看着寒云。
“逗你的。我前两天陪王师去文化街买衣服,我看人家的服装店需要人。我问了一下,老板让我去试试。”姜寒云征求乔远寒的意见。
乔远寒虽然不放心寒云一个人出去。但他又觉得只要寒云在韦曲自己总能护着她:“你想去试试吗?你会卖东西吗?”他也希望寒云学会销售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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