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楼的出租房里,紧靠着天空的地方也是灰蒙蒙的一片,雨点飘摇着从窗户里闪了进来,落在地板上,溅在劣质蓝色印花的墙纸上,斑斑点点。
外面风雨飘摇,里面剑拔弩张。
“你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了,是吗?”
“一辈子这样晃悠,没个正经工作,今天干点这个活,明天干点那个活,有钱就吃好点,没钱就啃馒头,你说,你是不是以后都打算这样了?”
电话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陈实靠着床一言不发,手机被他扔在了床尾。
“陈实,你给我说话,别装哑巴,我是你妈,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嘛,你妈的电话都不要接了……”
陈实没动,把床头那本《德米安》拿到腿上,还剩下几页没看完,他打算趁着这功夫再看几页,也算消磨时间。
“喂,你说话,陈实,你这个样子,你拿什么来养我,我供你读个大学,是不是还要供你下半辈子,你就是个白眼狼?”
电话里的人还在叫嚣着,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越发的歇斯底里,才几分钟时间,陈实脑子里想着他的母亲如今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咆哮怒吼的农村妇人,批评、指责、谩骂,一气呵成。这么多年了,也该熟练了。
他不惊讶于她的快速变脸,却着实惊讶自己没找工作给她带来的杀伤力。
大概是亲戚朋友都登门拜访了吧!嘴碎的人总不止一个。
“陈实,陈实,我就你一个孩子,还指望你养活我呢,你这样子浪下去,今年一年就要过去了。你准备过年拿多少钱给我,我们娘俩儿这个年是不是过不好了?”
陈实赶紧做起来,爬到床尾,一气之下把电话挂了。
真的太吵了,算了,关机。
今天是陈实失业的第十五天,关机是他最近的常态。当然他也不是天天躺在这小床上,前些日子也找了几个兼职做做,去当了快递捡货员,临时销售,写写文字,没事的时候,骑个七公里去看他心爱的姑娘。或者,在街头巷尾随便找个小馆子,点一份10块钱的麻辣土豆片盖浇饭,和老板唠上几句。
夜晚,他从小巷的红烧肉的香味中蹿出来,一个人踏进步行街的霓虹招牌中去。各色的招牌闪着,红红绿绿,昏昏黄黄,人影幢幢,他像极了孤魂野鬼,也像极了大漠里的孤狼。
“陈实,你到底是个懦夫。”
这个声音不断在心里冲着陈实嚷着,让他烦躁不堪,他想大声吼出来,他想怒骂,他想做一些歇斯底里的事情来表达他此刻的心境,他多么想告诉他的妈妈,想告诉那些来教训他的亲戚朋友,
“为什么你们觉得那些失业的人,没找到工作的人就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没找到工作的人就活该被别人说三道四,钉在耻辱架上,任凭其他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恶意揣测、嘲讽,谩骂和指责嘛?
没找到工作怎么了?没找你们伸手要钱不就好了,靠着自己活下去不就行了?
你们那些关心能不能先等等再给我,让我冷静一下,好吗?”
可是陈实还是没能把这些喊出来。他知道一旦这些话传出去了,带给他的伤害反而比这些话原本的伤害更大,他不想捅自己一刀。
突然一个流浪汉朝这边走来,个子挺高,颧骨高高的凸起,一双眼睛亮堂极了,鼻头处的污渍和一绺一绺搭在肩上的长发显示了他的身份。
慢慢走过到垃圾桶旁边,手里边的木棍伸进了垃圾桶里,他背对着陈实,陈实瞧着他的背影,高大瘦削的个子,如果不是他此刻正在垃圾桶里翻翻捡捡,陈实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个流浪汉。
三分钟后,流浪汉转过身子来,右手多了根只剩半截的烟,脸上笑嘻嘻的,刚才的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垃圾桶里去了,不多时,又摸出个打火机,利索的点上了。
陈实紧盯着流浪汉,吞吐出的烟圈晕染着消散了,只是他脸上的笑还高高的挂着。流浪汉继续超前走着,目的地也许是下一个垃圾桶。
陈实瞧着那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他突然觉得,活着也许是个选择题,但活的好不好真的是个附加题吧。
他突然很想笑,想大笑,笑着和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问好,想告诉他们,生活很好。
这时微信的提示音响了。
“我要结婚了,陈实,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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