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打算再重新看一遍《红楼梦》。
其实,现在重新来看。《红楼梦》里,大量充斥着道家意向,处处都有道家精神。
作者曹雪芹是个妙人。
他最欣赏的古人是阮籍,最爱好的古籍是《庄子》。而曹雪芹字梦阮,这个阮就是指阮籍。
曹雪芹的朋友曾这样形容他“狂于阮步兵”、“步兵白眼向人斜”等等,把他与阮籍相提并论。
《红楼梦》开篇出现的太虚幻境就是借用道家“太虚”观念,而镶嵌在太虚幻境牌坊上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来有处有还无”,体现出道家对于人世间真假、是非、善恶的冷眼看破。
其实‘太虚’一词《道德经》里就有,‘太虚幻境’一词《庄子》就曾出现过。
通灵宝玉本是大荒山无稽崖的一块石头,在未被锻炼通灵之前,原是与道合一的无悲无喜的状态,处于绝对的虚静之中。
通灵思凡下界之后,便从最初的虚静状态转为因情所伤。
《红楼梦》中,我最喜欢的是薛宝钗。
薛宝钗和林黛玉各有其美,黛玉是率性真情之美,薛宝钗是宽容通达之美。
贾宝玉和林黛玉都是出世人,但薛宝钗身上的入世和出世皆有之。她住的房子极其简单,但是心却是热热闹闹的。
《红楼梦》中曾提及,贾母带着刘姥姥来到了宝钗的蘅芜苑房间,一进门就惊呆了: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这样像雪洞一样简朴的布置完全不像大家闺秀的闺房,竟像在山中修行的隐士,清素淡泊,无欲无求。
她内心并不喜欢繁琐的礼节,更向往没有约束的生活。
如果她生在现代,该是能活出自己自在的一生。
薛宝钗身上,有一种难得的中庸之道。
宝玉喜聚,黛玉喜散,薛宝钗聚散皆可,坦然处之。宝钗自己就曾说过:“任他随聚随分”这样的话,很符合道家的思想。
这种淡然,看破缘聚缘散本就是一种超脱,有自然随境的魅力。
顾城在《谈薛宝钗》里曾写,“宝钗无妄想,亦无理想,亦不会破灭,又啥都明白”,宝钗早就看破了最后白茫茫一片的命运。
她性格有似雪般的厚重坚毅,大厦倾倒,小女子一人独自面对冷冽的冬天。
在书的尽头,无奈青云志已遭雪里埋,她只有叹一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见证且清醒地感知世间的一切悲苦。
宝钗,是看清生活的本质后,又能拥抱生活认真活着的人。我对她,只有佩服。
大家都说她冷。
她冷,是因为她看得太明白,知道一切都是虚空一场。但不得不面对,迎合这个世道,活在世俗里。
她的人生观就是,我不认可你,但是我能坦然接受。也许这个世道的规则我不认可,但是我仍然能在这个规则下坦荡的活着。对一切不抱有希望,好好的先活自己。
大学时,曾有位老师说过,宝钗是古代封建制度下培养出的一个趋于完美的君子形象。
宝钗更像是通透世道的高士,诗社别号有湘云为友、探春为客、宝玉为公子、黛玉为妃,唯有宝钗是君。
薛宝钗是一位理性冷静、温厚强大、言行豁达、知明炎凉、历尽风霜又随分从时的女子。
讲宝钗“仙”,是因为宝钗底色上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空无”,近乎得道。
但最终只是“半仙”,因为宝钗尽管看透了人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空无,但仍然会用积极进取的态度面对人生。
依旧会牵挂身边的人,会为母亲哥哥忧心,会对身边的人尽可能的帮助,比如湘云,黛玉,香菱,岫烟……
《1984》中的茱莉亚,译本中有她这样的一句话“遵守小的规则,才能获得更大的自由”。
与薛宝钗的性情和为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宝钗的”无为“,就是道文化的核心。薛宝钗无时无刻,都在身体力行地贯彻着“无为”。
曾看过这样一句评论:”我一直觉得作者用宝钗喻的是那种胸有大志但时运不济,最后虽有才华却只能选择隐退山林的人,这才是“山中高士”的意难平。“
所以曹雪芹对薛宝钗的评价其实很高,他用的是“山中高士晶莹雪“。这个说法,很像陶渊明。
薛宝钗,任是无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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