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卖冰棍儿

岁月留痕/卖冰棍儿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卖东西，在这方面，我的表现就很低能。打小我就没表现出异禀的天赋，因而这辈子也没能成为商人，做成什么生意。

我上五年级的那一年夏天，看到邻居家的旺生学卖冰棍，我便吵着母亲说，我也要去卖冰棍儿。母亲有些惊奇，但又拗不过我，只得帮我在家里找出一口小木箱。那口小木箱是爷爷平时锁一些小家伙什用的，大小跟街头卖冰棍儿的小贩使用的箱子略小一些。箱子表面没有刷油漆，青愣愣的树木的原色露在外面，左右两边还分别镶着两块加固用的小木板，看上去有些笨拙粗糙。但这都不碍事，箱盖上的锁扣也还在，用它来装冰棍儿是不成问题的。母亲又找来废旧的棉袄，用剪刀裁好，在那箱底儿铺了，这就算置办好了卖冰棍儿的工具。

母亲说，你这孩子，总想跟人家学样，旺生可比你大两岁，你骑车卖冰棍儿可要当心点！

我不以为然，兴高采烈地将家里的那辆红旗牌自行车推出来，将小木箱绑在车后座上。母亲显然是担心我骑车的安全，其实她是多虑了。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原本就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现在骑车的技术虽说算不上炉火纯青，但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我骑着安放好空木箱的自行车出了门。母亲仍不放心，嘱咐我说：“孩呀，回头上好了冰棍儿，不方便骑车的话，你就推着自行车叫卖，可千万别逞强呀！” 我说：“放心吧，不会有啥事的！”

离家五里地的邻村有一家冰棍厂。我赶到那儿时，制作冰棍的机器仍在轰鸣。有两个年轻的小贩正在往随身带来的冰棍箱里装冰棍。我背着木箱过去，向老板提出进100支冰棍。老板收了钱，手脚麻利地往我那口小木箱里装冰棍。我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一边帮忙掸平木箱里的棉絮，心里默默跟着数数，唯恐老板有什么差错。一只冰棍儿，我以3分5厘钱购进，然后以5分钱卖出，如果那100只冰棍儿卖完，我就可以净赚一块5毛钱，这在我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我将装满冰棍的木箱在自行车后座上用皮带缚牢，然后骑上自行车奔公路上而去。上哪儿叫卖，其实在出门之前我就早已考虑好了的。公路附近的村子可以去转一转，但此行的一个主要的目标应该是镇上的第二砖瓦厂。“二砖”比较偏远，上那卖冰棍儿的小贩不多；砖瓦厂里干力气活的工人不在少数。大热天的，冰棍儿在那儿应该有销路。

一路上见到有一两个行人，我会吆喝着喊一声：“卖冰棍儿啊！” 那两个人只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无动于衷，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吆喝，自顾走路。也难怪，我那吆喝声带着几分羞涩，一点也不响亮，没有任何的煽动性，自然是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平时我已听惯了小贩们的叫卖声，那声音是那样高亢而嘹亮，拖着尾音的方言简直有些慑人心魄。现在轮到我，嗓音却是那样的羞怯与艰涩。难怪人家说“看花容易绣花难”，真是一点不错呀。

到了砖瓦厂，我找了一处地方停下来，将自行车的脚架立好 。

“卖冰棍喽 ——” 我细着喉咙喊了两声，那声音依然是羞涩的。

一个手里拿着瓷缸的中年人向我走来，他是今天第一个来找我买冰棍的主顾。我忙不迭地收了钱，热情地给他递过两只冰棍。

男人剥了一支冰棍表面的纸皮，一边将冰棍放进嘴里吮吸，一边说：“真稀罕呢，从没见过你这样卖冰棍儿的，细声细语的，那可不行呀！你倒是大声吆喝呀，不然谁知道你在这儿卖冰棍呢？”

这人原本是好意，我听了他的话却觉有些逆耳，脸“刷”地一下窘得通红，暗怪这人多事。当着他的面，我更不愿大声吆喝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孩子来买冰棍。

这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断断续续才有几个人过来买冰棍。那边砖厂里的工人还没有下班，大路上没有几个人影晃动，我的生意没有先前想象的那么好。我不禁有些暗暗焦急。

太阳炙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我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我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挽起草帽的一角扇着风。偶尔见到有人来，我会有气无力地吆喝几声。虽然嗓子里干得冒烟，我却舍不得从箱里取一只冰棍儿来吃。

终于等到砖厂里的工人下班了，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厂房。听到门前我“卖冰棍儿”的叫卖声，他们眼前一亮，一些人纷纷围拢过来买了冰棍。我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我找零钱的当儿，有人没有付钱拿着冰棍儿已经走远了。我有些着急，可又无可奈何。

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我还有一些冰棍没能卖出去。因为中午没有吃饭，我早已饥肠辘辘了，只觉又饿又乏。我预感到今天要将所有的冰棍卖完，希望已经不大了。于是我收拾了木箱，骑了车回家去。

回到家里，我找出一只瓷盆，掀开裹着棉絮的箱底，从里面拿出没卖完的冰棍儿放入瓷盆里。那些冰棍儿大部分已经开始融化了，我细数了一下，足有20来支呢！我掏出兜里的零钱一算账，今天辛苦了一天，刚好保本，一分钱没赚，只落得那20多支正在融化的冰棍儿。

母亲说：“饿坏了吧，赶紧吃饭！”

我说：“不用了，我的冰棍儿还没吃完呢！”

     

                  -END-

              2019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