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如果我讲的故事你还没有忘记，我曾经在深秋某日晨曦乍现时分追踪一只金色狐狸越过了边界。那里生着低矮的灌木，荒草高大阴森。地上湿漉漉的，像是人迹罕至的湿地。我从未听说过这里，也是无意踏入此地。那只狐狸的脚印把我招引过来，一只只梅花型的图案按照狂奔的节奏蜿蜒排列，我像踏雪寻梅的游客，沿着花香迤逦而来。沼泽里外弥漫着湿润朦胧的雾气，一团团的烟瘴像破烂的棉絮时时拂过面颊。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瞪着猎人锐利的眼睛，在茫茫水泽里搜寻那只狡猾的狐狸的若隐若现的踪迹。我这样说是因为灌木丛虽然不会阻挡视线，那些恐怖的杂草却伸着交互攀揽的枝杈，又像是千军万马中林立的剑戟。狐狸显然对此十分熟悉，他擅长利用复杂的地形诱惑猎人迷失方向。现在我担心的还不是地形，而是这只诡计多端的小兽，是否就是曾经导致一个猎人团队全军覆没的神奇鬼魅。这是很久远的传说了，作为一个猎人后代，我永远牢记着父亲叮嘱过的每件事情。我已经深入沼泽腹地，可能早已越过边界。想到这里我更加警惕，因为猎人是禁止擅越边境的，我有可能被当做偷渡者遭受抓捕。我曾经一再目睹过那些像被围猎的动物一样穷途末路仓皇无措的可怜人。在雾色苍茫的清晨，被睡眼惺忪的边防军或者其他猎手当做大型猎物追捕。狐狸的踪迹就在眼前，梅花型的蹄印里飘散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一朵朵湛蓝色的花瓣面向晨曦绽放。或许看出了我的犹豫，狐狸也放慢了脚步，甚至悠游自在的边跑边欣赏起幻象奇异的边境晨景了。这也许是一个绝妙的机会，我从未放松紧握猎枪的指头，尽管看起来步履犹疑，可是你知道优秀的猎人即使睡觉也会精确地射出追命的子弹。我没有时间继续这场有趣的追杀游戏，太阳已经在万米高空冉冉升起，雾气消散，秋日美景委婉的展现眼底。我打算越过眼前的谷地，等他开始翻越前面的山岗时候就下手。他会的，我确信我们都必须经过那座丛生着瑰丽的罂粟花的高地，这样我们才不会被困死在茫茫泽国，他会有这样的抉择，看来这也是唯一可供选择的突破路径。事实上确实如此，他金黄色的俊健背影出现在那片碧绿草坂上的花丛中间，像一尊荒原之神的熠熠闪光的雕像。他的笑容如同一朵迷魅的罂粟花，欢快的脚步从容而迷醉，彷佛为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而欣慰。蓦然间，我松开紧扣扳机的指头，慢慢放下猎枪，我发觉我们有着同样的处境，同样的思维和智慧；甚至我此行目的并非追杀一只狐狸，而是和他并肩穿越困境；他本来就是引导着我，奔向罂粟花岗后面那片朝霞漫天，田畴交错，鸡犬之声相闻的美丽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