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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故事-非洲加纳(10)带着生命走

流浪故事-非洲加纳(10)带着生命走

作者: Ati蒋 | 来源:发表于2017-06-09 17:47 被阅读43次

    从埃及回来后,一边吸着水烟一边拨弄着音乐成了贝拉的习惯,整个屋里都是一个清香味,水烟是很好的空气清新剂,这股味道大家都很喜欢,尤其是阿里不在这里,有了这个味道好像可以更接近阿里似的。阿局娃这是每天轮流来一杯阿拉伯红茶或者土耳其咖啡,细细品味,也是香味四溢。Kofi开始去学校了,每天回来展示从学校里学到的新东西,趣味不断。阿局娃每天会接送kofi, 安娜跟kofi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自己也很少会买东西给他,她都是将钱塞给阿局娃,让他帮忙安顿好kofi的一切,安娜没有察觉到kofi对她的疏离感越来越大,另安娜开心的是他依旧喜欢叫着安娜的名字,说爱她。安娜重新回到忙率的工作,偶尔回味下埃及的点点滴滴。她的埃及之旅没有金字塔没有博物馆没有卢卡索没有阿斯旺没有亚历山大,只有的哈勃,却是完美之旅。阿里却是安娜的痛,埃及之别后,阿里没有再回来,实际上连个正式的道别都没有,他在她睡着的时候离开的,安娜很想他,那个老头,整整齐齐的老头。

    有些瞬间,越是想他她越觉得痛苦,她想拥有他而他属于别人,他不是他的。

    有些时候,她觉得这是对的,他该离开她的世界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携手百老的人的。

    阿里,你什么时候回来。安娜很多次控制着自己主动联系阿里,有时候阿里跟阿居娃跟Kofi聊电话,她偷偷在旁边听,等着他们叫她去接电话,可是电话都会挂断掉,安娜失望,安娜生气。安娜一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他,可是这次她感觉到了失去,如果没有拥有过又怎么会有失去感呢。安娜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一杯咖啡一杯茶的,有时候泪水会顺着眼角流出来,这个老头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自己呀。有时候她会把kofi从阿居娃那里接过来跟自己睡,可是Kofi总是吵着闹着要阿居娃,然后重新回到阿居娃的房间里。吵闹之后的房间更显空荡荡。

    她开始接受邀请,频繁的约会,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科比也发现来接送安娜的车子种类变得多了,车上坐着各型各色的人,对安娜却是同一种笑,他开始不配合安娜的工作,时不时打电话给安娜,让安娜尽可能的留在店里,他并不明说,却处处表现出来。安娜开始对他发脾气,大吼大叫,科比并不在意,仍就笑着安慰着,只是当安娜随着车子离去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安娜一直都主宰自己的生活,尽量不受他影响,不管好坏,她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坚持。科比只是如同旁观者看戏一样步步跟随剧情的发展,只是他入戏很深。每个星期天他穿戴整齐去见上帝都会请求上帝爱这个不来教堂的女人,保佑她平平安安,这已经是多年来的一个习惯。

    安娜,你到底想要什么。

    有时候,安娜从陌生的床上醒过来,习惯性的张口叫阿里。当认清这里并没有阿里的时候就会着急的回家。她希望回家推开门的时候可以见到阿里跟她打招呼对她微笑,或是对她发脾气,责备她喝酒责备她吸烟责备她彻夜不归。家里只有贝拉处变不惊的目光,她则会直接回屋躺倒床上一动不动。阿居娃会来敲门,Kofi是你的儿子。我知道。我会带他回中国去。回?他属于非洲。阿居娃争辩,然后就会离开,安娜深知阿居娃的弱点,有时候安娜倒觉得kofi跟阿居娃才是相依为命的母子。只要一提kofi回中国,阿居娃就会闭嘴。

    等她再醒过来,科比坐在了院子里。像是要开批斗大会一样大家坐在了一块儿,只是阿里的位置上换了科比。你恋爱了?贝拉问。是啊,安娜无所事事的回答。说说看,什么样的小伙子能迷得了我们安娜小姐。安娜却答不上来。见安娜一言不发,贝拉开始语重心长,安娜,你该认真的对待生活,kofi需要的是一个负责任的爸爸。对呀,像我一样的,科比可能是见情况比较严肃故意捣乱。在kofi这个年龄,给他一个良好的环境吧。贝拉在安娜心里一直是比较有权威性的人,什么建议她都能听进去,她尊敬她。她明知是自己有错,却不肯低头,我的生活不是只有kofi.亲爱的,kofi曾经是你的全部。这说到安娜的心口上了,是Kofi一直支撑着自己勇敢活下去的。

    贝拉,你不懂我,安娜心里默念。以前迷失时,阿里会给她信念,什么也不用做,她只需要乖乖蜷伏在他怀抱里就好,从那个怀抱离开的时候又会充满力量。现在没有了阿里,安娜尝试着从不同男人那里寻找安全感,寻找信念,可是再也没有找到。

    也许是kofi听见她们有提到自己的名字,他跑到安娜跟前,安娜,我好爱你。安娜蹲下来把他抱进怀里。

    安娜,这里是你的家,有没有阿里,这里都是你的家。正如阿居娃所说,kofi是属于非洲的。贝拉说着离开大家。阿居娃全场一句话都么有说,她不善言辞却神情凝重。她从安娜手里接过Kofi,安娜该去上班了,跟安娜说拜拜,还有科比。阿居娃是Kofi最喜欢粘的人,他们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能能听到响亮的笑声。这是安娜最值得安慰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阿居娃总是能够照顾好Kofi

    安娜坐上车后看着科比,科比摊开双手,我只是来接你上班的,我什么都没有说啊。回过头来,科比又说,你得在工作上多费点心了,老板都在问,最近怎么业绩不好,还老也见不到你人。你怎么说啊,说你泡帅哥去了呀。安娜真想掐死他。确如科比所说,接下来的几天安娜在工作上废了不少神,生活回归到以前店里家里的生活。

    然后的一天,安娜买了大家都喜欢的羊肉卷回家。推开门,她首先看到了阿里,安娜没有跑过去抱他,或是用夸张的口气。哎呦,老头回来啦,又年轻了嘛。这是我最喜欢的羊肉卷嘛,数数嗯,5个,这一个是我的吧,安娜轻轻的点头,她没有说,老板自己给他做了5个,那个老板知道每次她都是买5个,什么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安娜楞在那里,阿里却走过来,接过东西,打开,自顾自d拿起一个吃起来。嗯,还是以前的味道。

    今天是聚会日哦,阿居娃在往院子里搬东西,一手招呼安娜过去帮忙。贝拉也在调试音乐,kofi玩弄着阿里带过来的玩具,是不是冲进阿里的怀里,问怎么怎么弄怎么弄。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大家开开心心张罗着。贝拉,音乐快一点,你这有点音乐的大家动起来才有劲嘛,阿居娃抱怨着。一听音乐一词,kofi就扭起来,惹得大家哈哈笑。

    贝拉弹着吉他开始唱起来,阿里阿里,大家都很想你,你想他吗,阿居娃?想。阿里阿里,大家都很想你,你想他吗,kofi?想想。阿里阿里,大家都很想你,你想他吗,安娜?安娜羞涩着说是。阿里阿里,你想大家吗?非常想。哦吼吼吼,我们是家人,永远的一家人,即便在不同的地方,我们都牵挂着彼此。哦吼吼吼,哦吼哦哦。

    Kofi自觉的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今天该喝酒,然后跟大家碰杯,经过上次的经验,他已经可以一大口的喝啤酒了,喝下去后,他会颤抖一下,然后一个饱嗝上来,又是惹得大家一阵狂笑,男子汉就要长大了呢,知道喝酒咯。Kofi长大后要保护着屋子里的女士对不对。对。我爱你们,我非常爱你们。说完,自顾自的又是一口酒下去。然后大家开始讨论kofi这么喜欢喝酒是随了谁呢,贝拉,阿居娃,阿里,安娜。得了得了,一屋子酒鬼。

    有了贝拉的开唱,怎么会没有阿居娃的舞蹈呢。阿居娃领舞以后,大家都在远离偏偏起来,贝拉这次选的音乐浪漫而明快。安娜依旧是最笨拙的那一个,很快,就撤下去坐旁边吃东西了。她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舞池里的大家,时不时哈哈大笑。有时候,会跟阿里对视上,安娜并不会故意挪开视线,倒是阿里会把目光转向舞池,然后再转会到安娜身上,发现安娜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时,就会不安起来,把手伸过来,重新拉安娜回舞池。安娜唯一能跳好的舞就是被阿里牵着。Balada,刚好转到了这首曲子,这是属于他们俩的舞曲。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动作眼神都比较到位,阿居娃都扬起了掌声。

    这个舞曲下来,安娜跟阿里那份生疏感少了不少。天色暗下来,kofi渐渐入睡了,贝拉将音乐慢下来。大家开始坐下来谈心。

    我是回来交接工作的,我的工作合同结束了,下个星期的机票离开,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跟你们相聚咯。

    你敢不回来看我们,我们会去看你的,我们每年都有的哈勃之约啊。

    对呀,你要是不来加纳了,我们就约在的哈勃吧,

    你有什么打算呢?安娜。见安娜一言不发,阿里问起安娜来。

    安娜摇摇头,一杯酒下去。她怎么可以指望大家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一成不变呢。

    找一个知心爱人,一起老去。

    除了你,谁还能知心。安娜并不说出口。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阿里面前他可以放肆的做任何事。

    找不到了。

    那就认真的等,他总会来的,一个可以完完整整属于你的人。安娜又是一杯酒下去。

    安娜,你看贝拉身体不好,阿居娃年龄也大了,Kofi还这么小,以后这个家都要靠你,你要好好照顾他们,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以后什么都得靠你自己。

    什么我年龄大了,贝拉也健康得很好不好,你怎么说话的呢,阿居娃不服气咯。贝拉拉拉她的胳膊。

    阿里并不回应她,转而继续看着安娜。

    你保证,你会照顾好他们好吗?让我安心的离开。

    安娜的盘腿而坐,胳膊靠在腿上,嘴唇咬着左手指,右手拿着酒杯。她为什么要让他安心的离开。她是不是不照顾好他们,他就会回来了呢。她仿佛是看到一丝生机,嘴角扬起不易被察觉的微笑。虽然她经常做决定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不管是4年前决定来非洲,还是当初毅然搬出中国人大院,但实际上都是在掩饰太害怕改变这个弱点,她害怕熟悉的环境会改变,所以她自己会提前离开那个熟悉的环境,有时候越是害怕的事情她越会去做。

    后来的事情安娜记不清了,只记得模模糊糊阿里的脑袋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晃悠。

    阿里走的那天安娜不敢去送他,她一早就去办公室,故意抢科比的事情做,让自己显得很忙碌。科比坐在旁边看着安娜心不在焉的忙碌。终于忍不住止住她,要不还是去送送他吧。这不说还好,一说安娜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双手拍打着科比,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越是说不出口拍在科比身上的手越重。提什么不好,提这个,不提会死啊。科比一把搂住她,安娜开始默默念,不要走,不要走。

    她知道她留不住他。

    阿里走后,安娜才拆开阿里带回来的礼物,打开盒子是一樽埃及艳后的雕像,她把它放在床头,自己躺下来,用不同的角度看她只发现这块黑色石头上艳后的表情平静。然后她又仔细的去查看包装,整个包装没有留下阿里的只字片语,她不明白阿里为什么会送这个礼物给她。她又何须明白。

    她又开始了酗酒,夜不归宿。甚至醉醺醺回来只为了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丢下脏衣服,然后又醉醺醺离开。

    忍无可忍之后的一天,安娜刚进门,贝拉就用接好水龙头的水管对着安娜一阵狂浇,最让人客气的是安娜没有清醒,还在迷糊着说这个雨季的雨好大,真凉快,一副很享用的样子。知道有人过来敲门问她是不是需要水工修理水管问题,说整个马路都要淹了。贝拉没辙,大声对安娜咆哮道,他快要死了。

    他快死了

    安娜以为这是做梦,每天照常早出晚归,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贝拉也就此不提,只是会心疼的看着Kofi,kofi的笑一如往常,化解掉贝拉的担忧。安娜没有勇气再问,内心上升一种新的恐惧,明明内心很不想承认,可是她深知往往不敢面对的就是事实。

    很多时候安娜纵目睽睽下离开家里或者店里,却是悄悄去了海滩-next door beach。她静静的坐在潮湿的岩石上,老半天从包里掏出香烟点上,目光锁定在整个海面,就像阿里在的哈勃眺望着红海,意味深长的。是不是有一天她还会在的哈勃做着阿里做过的事情呢。安娜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爱上了阿里,他是家人而已,只是一个家人离去罢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安娜理解不了怎么就突然散了呢没有一丝预兆。安娜觉得自己的坚强可以撑到现在,也可以撑到将来去,有没有阿里都可以,可是不管她多不想承认,她都好辛苦,她没办法在家人面前假装振作,她需要积蓄力量,也许大西洋可以给她力量,你们看着波涛多汹涌啊。贝拉身体不好,阿居娃年龄又大了,Kofi噢kofi我亲爱的宝贝,妈妈怎么给你一个快乐的童年让你健康成长呢。她满脑子乱七八糟,心里却空空的。她想呼唤阿里帮帮她,她早就习惯了对阿里的依赖。她的脆弱除了阿里还可以跟谁展示呢。她需要力量,不管以什么方式,她都必须将力量找回来。

    改变是最能激化力量的。安娜明白自己最需要做的永远都不会是等待。虽然不知道放心,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只觉得不可以再等待。

    下起雨来,很大,安娜全身都打湿了,温度也低下来。回去的路很堵车,司机不停的刮玻璃上的水,前路仍然会不清楚,玻璃窗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瀑布,司机小心翼翼的开车,回到家里已经天黑了。

    Kofi有些生病了,一直吵着要安娜,安娜一回家就抱着她,让他安静下来。这么长时间来,安娜都没有好好照顾他,她发现他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阿居娃说要让他长成一个rasta男人,就像bobmarley一样有魅力。他安静的躺在她怀里,他的睫毛比她长多了,真的长成了一个非洲男人了吗?贝拉一直笑话整个非洲都找不出谁眼睛能比安娜小的,kofi的眼睛却很大,炯炯有神的,跟会说话一样,阿居娃说他在学校还会对小妹妹些放电。才3岁多的他已经可以帮阿居娃做些家务,也会很心疼人,贝拉都说这哪是安娜的儿子,分明就是阿居娃的嘛。阿居娃虽然很宠着Kofi,可也算是管教严格,kofi朝着正确的方向成长着,成为这个家里所有人的欣慰。

    贝拉坐在窗户边写歌,窗户微开,偶尔会飘进一两点雨水,会将贝拉写好的歌词弄模糊,贝拉却并不在意,依旧微开着窗户,她喜欢被丝丝微风触碰的感觉,满头金发在风里时不时摇摆。安娜觉得贝拉这架势仿佛有什么惊天大作就要出世咯。

    阿居娃在吃晚餐,夫夫配上特拉匹亚红汤,根尼斯。她津津有味,认真的对着面前的盘子,什么天昏地暗都跟自己无关的姿态。她示意安娜她的那一份在厨房里。

    安娜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她收拾东西的声音吵到了大家,都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哪里去,阿居娃满嘴食物,话语艰难的从嘴里吐出来。出去有点事。这个时间除了鬼混能有什么事啊,不准出去。贝拉放高了语气,拦在了门边。让开,安娜的语气格外强烈。U little bitch,阿居娃咽下了食物,开始吐字清晰有力。安娜转身仰头看她,她也将头扬起来。U little bitch, 背后传来贝拉冷冰冰的声音。安娜愣在中间。此刻房间里传出kofi的声音,他叫了一声安娜然后开始叫阿居娃,阿居娃胖乎乎的身体立马冲进了房间。让开,我不想跟你吵架。安娜盯着贝拉。Out, never ever come back。贝拉将手中的杯子朝安娜的方向砸去,并没有砸中安娜,安娜却是机敏的一闪。她大步走出去,门狠狠的砸在身后。安娜透过窗子听见Kofi哭着趴在窗子上张嘴大叫,雨声太大,安娜听不见他说什么,从口型上安娜可以判断出是再叫,安娜,你别走,安娜,你回来。安娜倒退几步很快消失在雨中。

    那个电话只是一个邀约电话,毫无轻重之言。安娜跟着他在酒吧里跳舞喝酒,然后跟他回家。醉醺醺,安娜只觉雨下得很大,很大。

    大雨之后,整个城市显得静悄悄,格外安静,天空还没有完全晴朗起来,安娜打车回家的途中好几个地方由于路面被掩埋不得不绕很远的路,除去有些泥泞的路面之外,树叶被冲刷得很干净,清新,崭新的颜色,草却是被狠狠纠正了它们的倔强,阅兵似的朝着一个方向,一丝不苟,不知得多少时日才能倔强回来。一路上的加纳人也少了平时的叽叽咂咂,安娜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安静。手机上好多个贝拉的未接电话,她该怎么回去面对贝拉,面对阿居娃,面对Kofi. 她提早下了车,在房子附近转悠,犹犹豫豫。直到科比急匆匆叫她上车。从房子外就感觉情形不对,房子进水了,安娜飞快的下了车,推门进去,整个屋里全是水,足有50公分,沙发差点都全部埋进水里了哦,屋子里一塌糊涂,东西在水面上乱七八糟。Kofi, kofi,没有回应,贝拉,阿居娃,贝拉,阿居娃,房子里,静悄悄,他们找遍了整个房子都没人。这时科比发现贝拉的车不见了,他们一定是出去避水去了,安娜自己安慰到,他们会去哪里避水呢。他们不会去那里吧,科比神情严重,更显焦急。他安慰安娜现在屋里等着,自己出去贝拉的朋友家找找。

    安娜想把屋里收拾整齐,却无从下手,水在慢慢往下退,也只能等水都退下去了,她尽量将物品往高处挪。在厨房里,她看到阿居娃留给她的夫夫,干干净净,一点没受到积水的污染。她坐在院子里,双脚直接伸进水里,这估计是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神奇的泡脚了。她给科比打过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太阳慢慢爬上来,她由院子中间挪到芒果树下,芒果比往常垂得低很多,她一张嘴就可以咬住其中一个芒果,她就在树下拨弄着芒果,那画面显得很孤独。

    山姆来了电话,听见安娜回复hello的声音,就放下心来,他说今天是加纳最黑暗的日子。安娜才知道,昨天加纳发生了爆炸,很多死伤。

    大雨来了,积水越来越多,很多房屋被淹没,尤其是蛇口附近的居民,大半夜,大家赶往附近的高点加油站避雨,小小的加油站拥挤了大批等车的避雨的群众,,加油站的原油由于过多积水透过地漏到附近居民家里,引来了爆炸,顿时一片水深火热,大火跟随着流水一路蔓延,由于路上积水过多,道路无法通过,拥堵在此的汽车一并被火海掩埋。大家本来是去求生的,却哪知那是一条死路。

    放下电话,安娜扯下一个芒果,用嘴使劲的咬着,不会的,不会的,贝拉很少会去蛇口的,尤其是在晚上,不可能,绝不可能的。她又试着给科比打了好几个电话,仍旧打不通。她打了去蛇口的车。司机远远的就让安娜下了车,说那边去不了咯,让她走过去,并叮嘱她小心。这景象怎一个凄凉了得,安娜感觉自己是行走在一条不太深的河里,左右都是哭泣的声音,过往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弄得安娜一身泥泞,她已经一身泥泞,她已经跟一个非洲人没有多大的区别,她惶恐着小心翼翼着,悲悯这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着这些人这些人家人的生死。是的,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也至此而已。人群中她发现了科比,她兴奋的冲他喊,科比却没听见她,她努力的走到科比身边,将手放在她肩上,从背后移动到他面前。只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这张脸低下头来看着安娜,是谁?安娜疑问的眼神往回转,试图将目光打在科比之前的视线上。科比惊醒一把扯过她,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不,安娜,不。安娜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然后她看见了那辆红色的车,贝拉的爱车,满是泥泞,车子好多地方被烤得好黑,贝拉怎么可以忍受她的爱车这么脏呢,她那么爱干净,这不是贝拉的车,可是车牌上明明白白写着那个号码,那个号码跟阿里的车牌号只相差一位,一直停在院子里,芒果树下。安娜双腿无力的倒下去,倒在地上,仍由泥水淹没自己的脸庞,天空变成了土黄色,双手缺拍打着泥水,泥水四溅,。科比把她脑袋从泥水里抬上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科比阻止了安娜再见他们的身体就直接同意加纳政府安葬了他们的遗体。安娜将所有前来探望的人拒之门外,门内,一片狼藉,东西乱七八糟横七竖八,被水侵泡过的墙壁呈泥黄色。平常最不爱打扫的安娜默默的打扫起来。贝拉要是看到这屋子里的情形,一定会疯掉的,她那么爱干净,房间里从来都是一层不然的,好些时候因为安娜没有把用过的东西放回原处而对安娜发脾气。不能用让贝拉看到这狼藉状,安娜顿时觉得干净十足。她将沙发套洗了一遍又一遍,地拖了一遍又一遍,可总觉得不如之前的干净,又怎么可能回复到以前的那种干净呢。打扫过程中安娜总会用满是泥泞的手突然捂住嘴,身体前后摇摆,一句话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第二天下午科比翻墙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条理分明了,除了东西显得旧了好多,其他基本上跟以前一模一样。安娜仍然跪在地上抹地板。短短两天时间,安娜眼睛满是血丝,眼睛周围黑眼圈怕是熊猫来认亲戚都会觉得过了,嘴唇干得发白。憔悴。苍老。

    什么也别说。安娜提前开了口。你走吧,我不会死的。她见科比纹丝不动,她从厨房端出了阿居娃流下来的夫夫,在科比面前用手大口的往嘴里送,胡得满脸都是。夫夫已经变质了,不管是从色泽还是从气味上都可以分辨出来。她一口一口吃干净,毫不犹豫。然后冲向厕所全部吐出来。科比在他后面拍打着她的背。她吐完,转过来一把抱住他,科比,你告诉我上帝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你去问问他,让他把他们还给我。她并没哭泣,她已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不等科比反应,她又一把推开他,去问问你的上帝,为什么要这么狠心,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然后她又抱怨他的鞋踩脏了地板,把他推出去。科比买来了食物水果放在门口。默默的去教堂,祈祷上帝帮助这个无助的女人。

    晚上安娜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看着看着,天就亮了。

    安娜待在家里一片片的看以前拍的短片,有贝拉,有阿里,有阿居娃,有kofi,有时候看到动情处她会跟着里面的笑而笑,一边笑一边发现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了。她蹲在电视机前不停的摸他们的脸,Kofi的笑脸。对不起,宝贝,我都还没有带你见过中国的样子,我该带你回家的,以前只要有人叫他中国人,他回来后就会问安娜,中国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大家都想去中国呢,可是当安娜说带他回中国的时候,他就会嘟起嘴来说自己是个非洲人,这里才是他的家。原来这里真的成了你永远的家,她让他属于了非洲,只属于非洲。我亲爱的儿子,以后再也听不到你摇晃着脑袋叫安娜安娜了。宝贝,你属于非洲,我属于哪里呢。

    安娜安娜,我好爱你。

    安娜内心的罪恶感不得抒发。她不敢回过头去想,那一夜多么的可怕,跟他们最后的那个镜头是吵架的画面,大家脸红,声音洪亮,粗话,摔杯子的声音,摔门的声音,为什么那就成了最后的记忆呢,如时间定格,永远改变不得。Kofi在窗户口哭泣中看她的画面也是那么悲哀,是她的狠心离开导致了这个悲剧,Kofi一定是吵着要安娜,安娜又不接电话,大家才不得不这么晚还开着车子去找安娜,然后上了蛇口那个不归路。安娜多希望那个晚上在Kofi那么望着她的时候有转过头来,没有摔门出去,没有跟贝拉用那么重的语气讲话,没有用那么邪恶的眼神看阿局娃。他们一定都恨死她了,所以他们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这种罪恶感让安娜辗转反侧,心里沉闷闷难得呼吸顺畅。

    有时候她会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她双手揣着,一副过冬的模样走在街上,路上有小孩过来乞讨,一路跟着她走好远,她看他们的眼神冷冰冰的,却从兜里找不出一分钱,乞讨的小孩就会不屑一顾的 切 然后跑开。走一段,她便在路边的树下坐着,她总会觉得身后有贝拉有阿居娃有Kofi,她不可以让她们太劳累,不然她们会跟不上她。她走过来的方向怎么盯也盯不出他们的身影来,她不再是他们的方向。她现在不被需要着,不被任何人需要,甚至也不被任何人唾弃,她只是一个可悲的可有可无的最卑微的生命。浪费粮食并且制造垃圾。

    科比,你回家,待在需要你的人身边。而我,不需要你。

    老板过来看望安娜,他安慰安娜节哀,问她要是不行就送她回中国吧,她把他推出门去,关上大门,任由老板怎么叫,也不开门。

    有些时候她可以躺在床上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整天,眼睛合上的时候,脑子里会浮现出他们的脸,她也会幻想他们烧焦的身体,全身发黑跟被烤黑的贝拉的汽车一样,她牢牢抓紧被子,眼睛打开的时候,他们就跑到天花板上,或唱歌,或跳舞,或吵架。安娜开始喜欢这种感觉,躺在可以看见他们的地方,任由天荒地老,那又怎样。

    10天后,阿里坐着轮椅来到了安娜的房间,据他们上次见面短短不足一个月而已,两个人整体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安娜口里的老头,胖老头,瘦了,变成了瘦老头,安娜站在那里也如同竹篙一样,阿里心疼的看着她。

    我害死了他们,

    她一眼看到阿里就泪如泉涌,跪了下来。他们那么晚出门肯定是去找我,kofi有些生病了,我出门的时候他哭着要找我,而我,没有理他,我直接离开了。贝拉给我打了好多电话,好多电话,我都没有接。阿里,我害死了他们。她忏悔,她像是在对一位神父告解。嘘嘘,阿里将轮椅移到安娜面前,用手将安娜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都是罪人,上帝用残忍的方式带走了他们,可是未必是坏事呀,他们没有消失,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空间,我会去找到他们,带去你的思念跟牵挂,我会好好看着他们,不让它们再出差错,我们会在那个空间里重新建一个家,然后我们会耐心的等待你的到来。

    Don’t go.

    安娜抬起靠在他腿上的脸,泪眼模糊的看她,祈求道,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安娜还怎么可能离得开阿里呢。上帝决定了每个人的时间,我的时间是早就定好了的,上帝惩罚我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现在上帝要将这个身体收回去了,记得嘛,这个身体一直都不是你喜欢的,你嫌弃他胖肉多,我会在另一个时间换一身更健康更man的身体等你。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以后有一天上帝要收回去的时候你的家人会难过的。

    So I go with you.

    她努力的吐字,却一丝声音也听不见,阿里从口型里看懂这句话。这个世界没有了阿里,没有了贝拉,没有了阿居娃,没有了Kofi,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了,安娜已是无处容身。是我的时候到了,你的时候还没到,感谢上帝在我最后的这些年遇到你,让我最后的生命这么有意义,跟你们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人生里最开心的记忆之一。可是你还有别的任务,你会再有一个家,你会爱着这个家里的家人如同我爱着你们一样,他们现在一定等在某个地方,你要去找到他们,别让他们久等,别让它们生命少了你这道颜色。

    There is no more family。

    她摇起了头,头轻飘飘似乎没有了重量。安娜,我们并不是离开了。我们在另一地方等你,我们要给你惊喜,你要先好好的活在这里,然后我们在另一个世界迎接你。知道吗?家人从来都不会离去,从来不会。回中国去重新开始。非洲的这几年如同一个梦,这个梦是家人不离不弃的喜剧,不是生死别离的悲剧。

    这一天,安娜终于得以安安稳稳的睡觉,她祈求阿里等她睡着了再走。阿里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已经那般消瘦。4年前,他第一次看着安娜熟睡的脸庞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婴儿肥的脸,那个时候还只有他们两个,Kofi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贝拉跟阿居娃也只是还在隔壁孤独的等候罢了。4年过去,什么都变了,他们两这场景似乎没变。阿里深深的吻下安娜的额头。

    安娜在芒果树下挖了一个坑,她找来盒子放进坑里,然后将woodin的衣服拿在手里,抚摸着放入胸口,深深的亲吻,又用着抚脸状,慢慢放进盒子里,一件件放进去,阿里的,贝拉的,阿居娃的,安娜自己的,kofi的。一件都不少。在将那个竹杯子整整齐齐放进去。良久合上盒子,盖上土。然后就一直站在芒果树下。

    安娜被科比叫醒,说她今天的机票,让她准备下。阿里不想再让安娜看到自己的离开,提前给安娜定好了机票。去哪里?回中国,听你说了这么多次回国,这次终于是真的了,科比吧机票往她跟前一晃。阿里呢?他今天有点事,不能来送你咯,你收拾下行李,我在外面等你。安娜一点一点挪动目光,将屋里所有东西都在眼里过一遍,像一台扫描仪,打算将这个空间拷贝到记忆力,她并不打包行李,在屋里渡来渡去,然后空着手走了出去。科比惊奇的看着她,你确定吗?什么都不带。她点点头。这里是她的一个梦,让这个梦就只是梦吧。她再最后看了一眼院子,空荡荡,没有人影,没有声音,倒是芒果树从满了生机,满树芒果已经开始成熟起来,看上去十分甜美,可以做成好多美味,让这个夏天一点都不会无聊,整个夏天。谁会来享用呢,安娜走了出去。

    阿里得了癌症,早在埃及之行前他就知道了,他不知道该怎样给大家说,上次回来的时候吃药的时候被贝拉看到了,才不得不道出真相。当他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三夜,一醒来,就要求来这里,他的生命已经不足一个月,已经不适合出远门,他还是坚持这上了飞机,而这一别,他再也没能够回来。就像阿居娃常常挂嘴边的那几乎,他属于非洲,这个他每次都说的是kofi,这次换成了他,阿里属于非洲,因为他牵挂于心的家在此。阿里看着安娜已经升空的飞机渐渐消失在云端下,阿里渐渐的停止了呼吸,从此永远留在了非洲。

    安娜看着非洲大陆在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默念,再见,宝贝。她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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