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那一碗水果布丁最终没有吃完，萧艾的体力甚至都不足以支撑她清醒，还没等越泽打破她自己的恐惧情绪，就靠在了椅子上沉沉睡去。这下越泽可是彻底地惊骇了，急忙去请来了越广元，甚至又去叫出了沉睡的荥元。
越广元仔细地检查一遍萧艾的身体后，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是犯了难，三人围住昏睡中的萧艾，一筹莫展。
最终，荥元开口：“让她这么一直睡着也不行，如果我们把她叫醒，会怎么样？”
越泽摇摇头，“我试过了，叫不醒她。她体内的能量甚至都不足以支持她醒来，所以，根本叫不醒她。就算强行把她叫醒，她很快也会再次睡着。”
越广元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叹息一声，“她体内的能量太少了，目前对她来说，睡觉是消耗体力最少的活动，体力消耗过大，所以身体就会自动选择休息。我一会给她输一些药，让她身体里补充能量的速度能跟得上消耗的速度，看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吧。”
越泽仍是紧皱着眉头，“元伯，只是因为她法力消耗过大，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么？我是担心法力在短时间内突然透支，会造成身体器官的急剧衰竭，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越广元给萧艾接上输液管，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我觉得倒不至于，经过前两次的法力透支，她的身体承受能力应该提高了很多。好了，我们目前也看不出来什么，还是先耐心等她醒来吧。”
所幸这一次萧艾并没有昏迷太长时间，似乎只是这一次睡的时间比较长而已，第二天清晨，差不多在她惯常起床的时间点醒来。
刚一醒来，萧艾就看见了坐在床边守着的越泽，简直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自己不就是昨天太困直接睡过去了没吃晚饭么，至于这么提前来守着叫自己去吃早饭？
“醒了，昨晚上睡得怎么样？”看见她醒来，越泽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萧艾有些莫名其妙地眨眨眼，“挺好啊，你这么早就过来……是为了叫我去吃早饭？”
见她意识到的重点居然还是在吃饭上，越泽也是哭笑不得，至少她这次没有自己把自己再吓住，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也好，那自己来吓唬吓唬她。“没错，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不过，你可知道，我为了在这等着叫你，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三天？萧艾惊得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看了看一脸正色的越泽，心想这家伙是从来不会说谎的吧，是不会骗她的吧？不过，他三天没吃饭，也就是说自己一觉直接睡了三天，他可能是以为自己昏迷不醒了吧。看在这个份上，他估计不会再找自己算账，不会了吧？
看着一脸惊恐望过来的萧艾，越泽心情不错，“好了，是骗你的，没有三天。你昨天下午突然昏迷不醒，把大家都吓到了，我请来了元伯给你看看，到他也没找到你昏迷的原因。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收拾一下，吃完饭后，再让元伯看看。”
不论是不是睡了三天，看到越泽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担心，萧艾长松了一口气。她之前的记忆停留在发现连那一口布丁都吃不下，心里突然涌出巨大的恐慌，觉得自己吃不下东西，就不能摄入能量，就不能恢复健康，甚至，会因为器官衰竭而死亡。
在陷入了自己构造出来的恐慌后，越泽好像在旁边安慰她，似乎，还抱了抱自己。
怎么可能！萧艾猛然打断了自己的回忆，若是越泽真的抱着安慰自己，那真的就是受宠若惊，惊到都快要吓死了。偷偷地瞄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当事人，脸上仍然没有多少表情，也就放下心来。那会绝对是自己太困了，出现幻觉了吧，绝对是个幻觉。
越泽自是不知道她在这一会儿里已经想了这么多，见她仍然抱着被子呆坐着，以为她是还没完全睡醒。“还想再睡一会儿么？”
萧艾猛然摇头，“不不不，我这就起来。那我先洗个澡，然后就下去吃饭。”
既然萧艾要洗漱整理，越泽也就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下楼去告知越广元她已经醒了的消息，顺便吩咐紫荆今天的早餐按照萧艾的喜好照常准备。
得知萧艾醒来，紫荆也放下心来，欣喜地去准备早餐了。越泽坐在餐桌旁，翻了翻最新送来的早报。待一张报纸看完，发现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却还没有听见萧艾下楼的动静，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于是他又走上楼去，站在门口听了听，房间里毫无动静，甚至连走动的脚步声或者其他活动的声音都没有。他迟疑了一下，敲了敲门，“萧艾？”
房间里一片安静，无人应答。越泽加重了力道，又敲了敲门，见仍是没有回应，直接推开了门进去。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浴室里还传来一两声轻微的水声，床上随意搭着一条长裙，看来是她找出来打算今天要穿的。
越泽看向浴室，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萧艾！”
若是萧艾还在浴室里，听不见外面的敲门声也算说得过去，但他进入房间里这么大的动静，刚刚又大声叫她的名字，这就不可能听不见了。
越泽在门外等得心焦，唤她的名字，又无人答应，定了定心，直接推门进去。
刚一进浴室，缭绕的雾气让他不由得心神有些恍惚，只隐约看见她全身舒展地躺在浴缸里，头靠在一旁，水刚好淹过胸前，似乎是又睡着了。他又定了定心神，把一点杂念都压下去，试着又唤了一声，“萧艾？”
浴缸里的女子仍然毫无反应，越泽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向前几步，却不由得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她的身体，一如他所想，如此美好，但是，却又如此苍白脆弱。精致的锁骨直棱棱地突兀着，长发散乱飘荡在水中，这段时日她极度虚弱，身体也跟着一起瘦下来，肋骨都十分明显，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瓷娃娃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他回过神来，两三步就走到了浴缸前，一手托起她的头，感受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将她从水中抱起，顺手扯下挂在一旁的浴巾，把她严严实实地包好，小心翼翼地抱出浴室来，放在床上，又拿来一块浴巾替她擦了擦头发，这才转身出门，急急地唤人。
“紫荆！”
有了紫荆前来帮忙，越泽转身匆匆地下楼，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要赶紧请来越广元看看。
越泽带着越广元赶回到萧艾的房间时，紫荆已经打理好了事务，替萧艾换好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她站在床边，看着萧艾安静睡过去的样貌，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指的指尖一片冰凉，心下说不出的难过。
“怎么会这样，姑娘刚醒来时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又会这样？”
越广元摆摆手，让她先镇定一些，拿出听诊器开始对萧艾做检查。
越泽默不作声地看着，神色晦暗不定。
紫荆退到一旁，握紧了双手，“主人，姑娘她会不会，会不会……”刚才她握着萧艾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气息非常微弱，或许比起上一次，还要更加危险。
越泽连头也没回，目光一直放在萧艾身上，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不会！你不要乱说，萧艾她自身的求生愿望就很强烈，我们又怎么能说这种话！”
越广元仔细检查了一遍，收起听诊器，眉头依然紧锁。“她身体极度衰弱才会继续昏迷不醒，但是我还是找不到原因，或许是法力透支引起的连锁反应吧。”
越泽闻言抬头，“元伯，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的身体恢复机能？”
“暂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她昏迷着，也吃不进东西，只能先给她输液，维持住最基本的生命需要。”
越泽同样皱紧了眉毛，“那她这次昏迷，和昨晚上相比，有什么不同么？若是说这两次都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而昏迷，那为何中途又会醒来这一段时间？”
“我也不能确定……唉，这丫头之前不是恢复得挺好么，怎么突然又会这样？这次，我感觉甚至比你刚把她从万丈森林里带回来的那会，生命气息还要微弱。”越广元心里也很是难过，本来一个阳光活泼的小姑娘，现在躺在床上脆弱得像一张纸，叫人心里怎么能好受。
紫荆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萧艾不能出陶山堡，和她相处的时间最多，和她关系也最好，偶尔还会在她准备饭菜的时候来帮忙打打下手。前一天还缠着她，吵着说要吃她做的慕斯蛋糕，现在却昏迷不醒，连那一碗水果布丁都没有吃完，更没有机会吃慕斯蛋糕了。
因为萧艾的再次昏迷，整个陶山堡里都是愁云惨淡，连早饭都没有吃好。
越广元在吃过早饭后便匆匆离开了，他这次来随身携带的药品并不多，需要回去配药。况且，萧艾的状况也让他十分不解，打算回去再多翻翻医书，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病例。而其他人，见专业医师都束手无策，自己更是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得四散去各忙各的工作。
越泽送走了越广元，站在萧艾惯常喜欢坐的那把躺椅旁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回过神来，便又转身上了楼。
房间里，萧艾仍旧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越泽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散发，在床边坐下，颓然将脸埋入双手之中。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再用离火，当时我明明可以用其他法术的，就是麻烦一些。为了图方便，让你用了离火，却没想到竟然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抱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萧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似乎正是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纱质窗帘照进来，将窗帘上的绣花映了一地，美不胜收。她眨眨眼睛，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一觉睡了很久，也睡得很累，萧艾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是一个也没有记住。倒是在梦境的最后，她依稀记得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背影，虽然只是背影，但却让人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她向那个背影走去，想问问他是谁，可是越走却离得越远，那个背影也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掉的时候，她也就醒来了。
做了好多梦却不记得的感觉，就像脑子里被塞满了好多东西，胀得头疼。萧艾抬起手想揉一揉额头，却看见了手背上的一排针管，不由得一愣。然后目光再顺着针管的排列方向看去，就看见了离床较远，背对着窗户，逆光而坐，闭着眼睛小寐的越泽。虽然此刻他的面孔隐藏在阴影里，可萧艾还是能看得出他眼睛下方出现的青色阴影，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这……难道说自己又昏睡了很久么？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紫荆走进来，看见越泽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然后回头，才看见了已经睁开眼睛，正扭头向门口望过来的萧艾。
下一秒，紫荆手中端着的一个水杯“咣当”落地，她也顾不上捡起，扑到床边，喜极而泣，“姑娘，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越泽其实睡得很浅，在紫荆推门进来时就已经醒了，此刻听见她一声惊呼，急忙睁开眼睛，两步就跨到了床边，正好对上萧艾转过来的视线。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明亮清澈，除了带有一点疑惑，并没有久病时的那种空洞茫然。
太好了，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平复了一下自己失而复得的狂喜心情，越泽开口，“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艾转了转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臂，“还好，就是觉得睡得太久了，有点头疼，觉得有点闷得难受。”
“还有没有哪里难受，想吃东西么？”越泽接着问道，声音里甚至都带上了一丝自己不曾察觉的颤抖。
萧艾点了点头，“嗯……我有点饿了……”
紫荆擦了一把眼泪，笑出声来，“好好好，姑娘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萧艾很是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吃什么这个人生大事，然后无奈地表示，她也不知道想吃什么。况且以她目前这个状态，就算胃口很好，她吃下去太多东西，估计也会不消化。
“那我先给姑娘熬青菜皮蛋粥怎么样？再放一点虾仁和火腿丁，然后再配上一盘青椒胡萝卜丝，用芝麻香油凉拌了。”
“好啊好啊，胡萝卜丝里还要放豆腐干丝！”萧艾听得两眼放光，大力点头，就差没流口水了。就凭紫荆的厨艺，光听描述就这么诱人了，等做出来一定好吃到让人能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越泽在一旁听得失笑不已，待紫荆离开去准备饭菜了，伸手把萧艾扶起来，又拿了一个靠枕垫在她的背后。“我还真不知道，你一听到有好东西吃，就这么有精神。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天天端一份好吃的放在你面前，你肯定会很快醒过来。”
萧艾扁扁嘴，有好吃的东西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为什么他们只觉得吃饭就是填饱肚子就够了，紫荆的好厨艺放在这里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但是，那个“天天端一份”是什么情况，她这次到底昏迷了多少天？
“我这次睡了很久么，为什么你们都是一副，嗯……都已经放弃治疗了，却半途中又发现我还能有救的感觉？”
越泽脸上的笑容迅速淡了下去，低沉开口，“你昏迷了，十五天。”
浮山奇遇（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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