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

那天回家，已经有点晚了，照例买了几个橙子，提在手中沉甸甸的，和此时平静的心情有些不同。

公司的灯早已熄灭，只余下那方小小的保卫厅，灯光昏黄微弱。每天回来都习惯和门卫叔叔挥挥手，然后他也会对我挥挥手说:“小妹，你回来啦!”

“嗯啊，叔叔，再见。”一般我会这样回答，然后走开。

那天我走近保卫厅，手里拿着一个橙子，准备给叔叔，好像这已经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买了橙子，都要给叔叔一个。我不知道叔叔喜不喜欢吃橙子，除了每天回家时的那段简短问候，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当然我希望叔叔是喜欢吃的。

保卫厅的窗户半开着，叔叔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开着两根电丝的烤炉在他脚边放着，他当时坐在墙边，微弱的灯光在他右手边亮着，而我正对着他沧桑的脸，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我的父亲。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门卫格外关注的呢?大概是从奶奶那里听说父亲做过门卫的时候开始的吧。

奶奶说父亲做过门卫，但是和别人打架，就没有再干过了。

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那时候我心里真的五味杂陈，有对父亲打架被辞退的疑问，有对父亲做门卫场景的幻想，有对别人是否为难过父亲的猜测，甚至有对自己以往对待门卫是怎样态度的回忆。如果父亲做过门卫，我最担心的就是他那火爆的脾气，在我看来，门卫是个辛苦且受尽委屈的职业，父亲真的很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最让人难受的事情不是身体劳累，而是受了委屈却还要忍着。父亲从来不会让自己委屈。

从那时候开始，我对门卫就逐渐关注起来，每次看到门卫，不论男女老少，我都会多看几眼，那种心情，就好像是在寻找父亲工作时的影子，有点奇怪，但又无法停下来。

叔叔靠在墙边睡着了，我拿着橙子，轻轻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应，也没有动，我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应，想必睡得很沉，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可以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放下橙子离开的，那时却固执的想叫醒他。于是我又叫了一声叔叔，声音大了一些，可他依旧没有动，我有些着急了，害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是没有了知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加大音量又叫了声叔叔，这次他终于动了一下，我稍微放下心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我站在窗外，对我笑了笑，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才彻底平复。我把橙子给他，对他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虽然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但着实吓到了我。

就这样在宿舍待了一个月，每天9点出门，8点左右回来，和叔叔问好说再见，似乎成了一个习惯。

后来有一次回家，经过那条施工路段时，我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红色上衣，戴棒球帽的男人，虽然马路上灯光明亮，但我仍没看清楚他的脸，经过他身边时，他朝我看了一下，只一眼，我便下意识觉得汗毛竖了起来，又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了看，发现他也回过头来看我，仿佛触电般，我赶紧回过头来，心里涌起阵阵不安。

我快速走过斑马线，然后走在大路上，不像以前那样走在树影中。因为当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电影看太多的后果就是在这种情况胡思乱想，各种恐怖场景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我又加快脚步，却不敢跑起来。走了一段路，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还在后面，他走在树影下，看不清脸，我越来越害怕，捂紧围巾继续往前走，忽然看见前面有对夫妻，仿佛获救般，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身边，一直跟着他们，始终没有回头，直到走到分叉路口才分开，我转了弯，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心里的害怕才慢慢退去。

回到宿舍，发现门卫临时换了人，当场我就有点懵了，朋友不在宿舍，今晚门卫又不是那个叔叔了，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十分不舒服，十分不安。

进宿舍后，拿钥匙开门，往常我都会把钥匙放在外面，那天因为太害怕，于是把钥匙拿了进来。给朋友发微信说这些，她一直安慰我，聊了很久才好一点。

那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总担心会有人冲进来。所幸一晚过去，平安无事。

从那以后，我不再坐那路公交，没有再经过那家水果店，也没有买橙子。前两天我实在没有忍住，在公司楼下的一家水果店买了橙子，当时把橙子放在书包里，经过门卫厅时忘记给叔叔拿一个，到宿舍后我剥了一个，味道不是很好，随即又开始庆幸没有给叔叔，也开始难过以后吃不好好吃的柚子和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