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中国艺术和西方艺术,从两千年前就沿着两条完全不同的轨迹向前发展。一方面,中国艺术对大自然从最初的探索到最后发展成为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传统;另一方面,受古希腊文化的影响,欧洲人对“人体”艺术有着无比执着的热情,直到16世纪文艺复兴后,风景画——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山水画”才作为一个独立的艺术种类出现,但整体来说,风景画在欧洲艺术中始终属于一个比较次要的绘画品种,其作品的数量与影响力远远比不上以人物为主的宗教和世俗绘画。因此,有西方学者称赞说:“风景画是中国对世界艺术所作的最伟大的贡献”。
那么,作为中国文化中一块瑰宝,山水画为何会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诞生,又如何不断受到重视,最终发展成为如此伟大的一门艺术呢?
德国学者雷德侯提出一个观点,山水艺术的诞生最早应该起源于长生与成仙的思想。
汉武帝的上林苑一池三山,魏文帝的仙人馆、宋徽宗的艮岳,以及众多汉代贵族墓葬中大量出现的西王母画像砖等等,无不反映对“成仙”的向往与渴望,而这种渴望并不只存在于统治阶级,这同样普遍存在于大众文化中。再往前追溯,上古时期,一些特定的山就已成为人们的崇拜对象,并且在其基础上赋予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从而幻化成“超凡”的主体,比如《山海经》中的万神之山——昆仑,以及蓬莱、方丈、瀛洲三座海外仙山,他们都是人们所渴望的“仙界”、“天堂”,那里代表了长生不老和永世的极乐。
而这种渴望与信仰,随着黄老学说、以及道教的兴起,经过秦汉的不断发展,终于在魏晋时期达到巅峰。这个时候,所有的幻想最终被提炼出三个共同点,就是:有山、有水和有云气。这三个元素也成为了山水画三大要素。同时,佛教的传播也给这种幻想提供了新的概念和认知。
接着,一个重要的人物也出现了,他就是宗炳,南朝宋的一个画家,他最重要的贡献就是结合儒释道三家,写了一本叫做《画山水序》的著作(公元430年左右),这就是中国山水画论的开端,对后面的画论有着重要的影响。
此书“先结合古代圣贤爱山水的“仁智之乐”和山水是“道”的体现,总言山水之美;继而表明自己创作山水幽的缘由,接着又阐明山水画之能成立及其意义;论证了用透视法以“存形”的原理,及更进一层的“栖形感类,理入影迹”;最后以“畅神”言山水画的功能、价值,表明其所具有的精神解脱意义。” “《画山水序》第一次将形神论,从人物画引入山水画理论,不仅对宋代山水画论产生影响,而且使形神论在造型艺术领域具有普遍意义。”
自此,山水形象从宗教画和故事画中解放出来,成为了独立的绘画题材。随着唐宋的不断发展,曾经山水所具有的宗教价值已逐渐转化为了美学价值。宋代以降,山水画逐渐脱离了宗教或政治意义,成为文人画家的个人修养、情感和理想的寄托与体现。山水画中的“人”,或者说画家想在画作中表达的“自我”,也在千年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女史箴图 涉猎部分南北朝时的画作,你会发现“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现象,比如著名的《女史箴图》中的“射猎”的画面,射手的身高几乎与山体等同,比例明显失调。说明这个时期,人物仍然是画作的核心,山水只是背景或点缀而已。到了五代时期的《潇湘图》,人物已被不断缩小,山水明显成为了被欣赏的主要对象。到了宋朝的《溪山行旅图》,巨峰壁里,杂树繁茂,飞瀑从山间直流而下,山与水几乎占据了所有画面,而商旅和僧人已彻底融入山水之间。到了这个时候,山水画中的人不再是客观世界中的人,而是成为画家的精神与文化的结合体。
山水画发展到宋元明的巅峰时期,早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风景画”,而化身成为中国文人艺术中的一种特殊的“自画像”,他们通过山水,与观众对话,把自己美学思想、精神境界通过一笔一划投放出来。这也使中国山水画同时具备了高度的艺术性和深厚的人文意义,我想,这可能是中国山水画最伟大之处,也是为何能经久不衰,令世人折服的原因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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