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初安
沈余梦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被困在一座孤岛上，没有一个人能来救她。
她想拨通电话，却怎么都拨不出去，她急哭了，一瞬间突然惊醒，摸了摸床边的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沈余梦把手机塞进怀里，蜷缩成一团，双腿紧紧裹着被子，缓缓地抽泣着。
以前，每次做噩梦醒来时，总能准确无误摸到发烫的手机，听筒那边传来阵阵匀称的呼吸声。
沈余梦会对着听筒，轻轻唤一声，"喂，你在吗？"
空气中安静三秒，那边会传来温柔且带些朦胧的声音"我在的，你又做噩梦啦？"
听到这句话，沈余梦总会格外安心。
这个号码她一共拨打了1350次，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拨出这串号码时的情形。
01
陈宸的手机在桌上振动不停，他拖着踢踏的步伐，碰到了地上的酒瓶，不小心磕到了沙发的一角，脚踝处渗出细密的血丝，他无暇顾及，抓起桌上的手机，放在耳边，也不管来电人是谁。
于是，沈余梦的耳边传来略带厚重却富有成年人般磁性的声音，"你好，找我干嘛?"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接电话，陈宸总记得说"你好"，好像是一种仪式感，又或者让每一段故事都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沈余梦不禁有些慌了，这是她第一次拨通这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她本来只想试试这个号码是不是停机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接通了。对方还是一个声音有些好听的异性，这不禁让余梦红了脸，仿佛偷偷摸摸做了件坏事。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她磕磕绊绊地说完"对不起，打错了。"正准备挂电话，对方停顿了两秒，叹了口气，声音更加柔和，但是明显听出有鼻音，"可不可以别挂电话，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余梦不禁怔住了，一再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认错了人，她赶忙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个号码以前我用过，后来没有注销，客服说会自己停机来着，所以我就想看下是不是真的停机了，没想到居然有人接，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就当余梦试图再一次挂断电话时，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不是吧，我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怎么就哭了，沈余梦有些慌了。对着手机大叫了好几声"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打这个电话的，如果打扰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我在等一个电话，可是好像再也等不到了。”陈宸颤抖着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电话这边，沈余梦还没有从刚刚的紧张气氛中缓过来，她反复练习呼气吸气，使自己尽量保持镇定，好不容易镇静过来，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看起来特别难过，该不会想不开吧。
犹豫了很久，沈余梦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
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生活这么美好，每天能吃能睡就应该开心，你想想，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呢？你应该努力让自己开心些。
这段话，沈余梦删删改改了好几遍，文末还加了一个她特有的脸。虽然听起来很没头脑，但这似乎就是她真实的人生信条，在她的生活里，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吃和睡就是她最大的乐趣了。
沈余梦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索性也就不等了，放下手机，去客厅看了会儿电视。
等她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未接电话轰炸了她的手机，她赶紧拨通过去，传来小染急冲冲的怒吼声，余梦，你该不会忘了答应我的事吧？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人在哪呢？
沈余梦赶紧将电话从耳边挪开，她怕下一秒自己的耳膜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她赶紧回复小染，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过去，你再等我一会儿。
挂了电话，手机胡乱塞进裤兜里，来不及整理，抓起桌上的钥匙就出门了。
到了医院，她像脚踩风火轮一样，直奔向护士值班室，她答应了四点帮小染代班，她今天晚上要去相亲。
而她之所以答应小染，完全是因为小染给出的交换条件是给她带北街的那家甜品，拒绝什么都不能拒绝好吃的，这是她一贯的处事态度。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跑得太急，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余梦一下子撞了上去，还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样子，她就低着头一个劲儿地道歉。
今天一天她就在不断道歉，今天绝对是自己的倒霉日，沈余梦心里这样想着。
对方仅仅回了句“没关系”，就大步走开了，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
“不会这么巧吧，不会的，肯定不会”，她打断了自己心里的猜想，抬头瞅了一眼他的背影，回过神来，小染的电话又打来了。
“我亲爱的梦梦同学，你到哪了，你要再不来，就和你心爱的甜品一起陪葬……”上一秒还温柔的语气，下一秒就现出原形。
还没等小染把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的谴责词说完，沈余梦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值班室门口。
交接完任务后，小染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有些闲的无聊，余梦偷偷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
她点开，上面写着：我不会寻死的，只不过很难受，还是谢谢你了。
余梦总算放心了，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真的出事了，也和自己没有关系。后来又一想，万一那通电话使她成了犯罪嫌疑人，那她可就说不清了。
她正在脑海里上演一出被怀疑后如何证明自己清白的戏码，思思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在想什么，叫你半天没听到。”
余梦回过神来，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她要是知道自己在想一个男人，估计整个护士站都知道了。
晚上帮小染代完班回家，她瞅见了搁在床头的小熊正咧着嘴朝她笑，她一下子就开心起来。
“美好的一天又要过去了，今天的自己也是开心地度过的哦。”余梦在心里默念着。
她开心地吃着草莓奶酪上的最后一颗草莓，抹了抹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到熟悉的号码，突然有些心慌了。
“沈余梦？”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沈余梦在脑海仔细回想了下，发现并没有在上一通电话里提过自己的名字，这让她有些担心。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字正腔圆地说“那就没错了，沈余梦，可不可以请你，让你的那些好友们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不护发，也不办卡，更不练瑜伽，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甜品免费品尝活动……”
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余梦完全没有插话的间隙。听了半天她才想明白，自己之前在街上遇到需要填信息的，她都如实地填写了，想着可以帮帮别人。理发店，甜品店，美妆店，她只要去了就会办会员卡，也都留了自己的电话。
这些电话回访，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接到，最近没接到了，她还奇怪呢，原来都打在他那儿去了。
余梦觉得过意不去，在电话里说改天请他吃饭，就当赔罪了。
02
这件事过了很久，她们一直都没有再联系，有一天，沈余梦试着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接。
她心想，算了吧，也许别人根本不在意了。
没一会儿，她收到一条信息"你能来一趟吗？这是地址。"
她按照约定到了目的地，陈宸正坐在店里，一脸愁苦样，他一眼就认出了沈余梦，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裙，小白鞋在阳光下白得格外亮眼。
沈余梦前前后后看了好久，还是陈宸叫了她的名字，那声音像从深海里刚浮出水面，沁入人的内心。
她坐在了他的对面，面前还摆着没吃过的水果披萨，还有一杯柚子茶。
她自来熟地说道，怎么，被放鸽子了吗？
长久的沉默，对方并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她只好盯着眼前的吃的，无处安放的手在桌下拼命地搓着。
"你有过最爱你的人离开你的经历吗？"
沈余梦紧张地手一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从小到大，她最爱的人都陪在身边，就连毕业后工作，她也选在了离家不远的地方。
她害怕离别，所以避免了一切分开的可能。
陈宸在余梦面前提起了他的奶奶，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天，他奶奶生病住院，他没来及赶过去见最后一面。
今天是之前和奶奶约好来看他的日子。他答应奶奶要带她来吃披萨。小时候他和奶奶一起长大，那时候生活很穷苦，奶奶总是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吃他剩下的食物。爸妈每个月会回来看他，给他带水果披萨，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里面的水果，每次都要把里面的水果挑出来。
有一次，他看见奶奶把他扔在桌子旁的水果，捡起来用手抹了抹，全部吃掉了。他在一旁愣住了，在那之后，他决定以后等到自己工作挣钱了，一定要带奶奶来吃一顿完整的水果披萨。
可是最后还是没等到，生活永远不会等你做好准备，意外总是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沈余梦看着面前的水果披萨，欲言又止。她试图用自己滑稽的表情去安慰他。
准备了大段的安慰语，刚吐出一个字"你"，就又被打断了。陈宸招招手，叫来了服务员"帮忙把这份披萨加热下，然后再来份一样的。"
听到吃的，余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他说话的人吧。
吃完后，余梦准备去买单，发现已经付过了，她回过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你啊，本来说好请你吃饭的。"
陈宸凑过去，轻轻擦掉了她残存在嘴角的披萨屑，然后望着她说"其实，你还是说对不起的时候比较可爱。"
沈余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原来那天真的是你，我以为我认错了，你说这也太巧了吧。我听声音就觉得是你，不过你那天去医院干嘛，是去看你奶奶吗？"
"沈余梦，你今天话怎么变这么多了，我刚刚的故事都是骗你的，你忘记你前几天朋友圈里发的了，今天这家店买一送一，你忘了？"
说完，他冲她笑了笑，快步走开了，留下一脸疑惑的沈余梦。
她什么时候有他微信，而且她朋友圈明明都没有发过这家店啊，她赶紧追了上去。
03
一切好像命中注定一般，那个号码成了她的专属记忆。闲来无事，她会找他聊天，打着慰问他的旗号，蹭吃蹭喝。
陈宸也心甘情愿地照顾她，和她的胃。
后来有一天，陈宸在沈余梦咬了一口慕斯蛋糕后，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沈余梦听到牙齿间“咯”地一声响，她咬到了一个没有穿链绳的笑脸项链。
她笑出了声，陈宸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将项链穿好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开心地笑下去。”
就这样，她们在一起了。陈宸需要一个让他开心的人，沈余梦需要一个陪她开心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一起去美妆店，一起去健身，一起去吃买一送一的甜品。那些陈宸曾在电话里说没兴趣的事，最后都和沈余梦一起做了。
其实，这世上大多觉得没兴趣的事，只是因为没有人陪而已。
后来当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你会觉得和她做任何事都有兴趣。
这是陈宸后来在日记里写的，这个日记本在陈宸离开一个月后，沈余梦才在他的床头柜里发现。
日记里记录了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最后一页上写着“今天，听到她和朋友打电话说，想吃大学城旁边的芒果千层了，下班了偷偷买来给她，她一定会很惊喜吧。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和这些甜品一样，每天都很甜。”
那天，沈余梦没有等到芒果千层，也没有等到陈宸。
从甜品店回来的路上，遇到连环追尾事故，陈宸的车直接冲了出去，撞上了隔离栏。
接到电话后，沈余梦赶往了医院，等在急救室门口的时候，一个护士拿过来一个袋子，递给她“我们把病人从车里救出来时，他迷迷糊糊地一直请求我们，让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带给你。”
手术进行了七个多小时，最后陈宸还是离开了。沈余梦在手术室外，拿出袋子里已经变形的芒果千层，咬了一口，哭得特别大声。
她说，陈宸去找她奶奶了，这一次终于可以请她吃水果披萨了。
只是，后来沈余梦再也没有笑过了。她说，她的开心永远地留在过去了。
她在陈宸的日记本上写，我不吃芒果千层了，你回来好不好？
泪水滴落在纸上，将末尾的“好”字一层层晕染，一点点被放大，模糊了眼。
沈余梦一遍遍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是一遍遍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们用过同一个号码，我们一起走过了一段人生，我们最终结束于1350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