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高考是在7月,我还不到17岁。每天都在发呆,做梦,幻想当一个作家,有一段爱情,写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诗,谁也读不懂的心思。于是,结果就是,高考考得一塌糊涂,我,落榜了。
8月底,同学都陆续上大学走了,我给爸妈说我想去上班。爸妈互相对视了下,因为新疆大部分在体制内工作状态,不是政府、行政事业单位,就是国企,确实,一下子到哪里给我找个工作呢?而且,他们觉得我太小,想让我再复读一年,而我,却拿出一副就不想干的态度来。
也是碰巧,爸妈工作国企业有个门市部,经营饲料,需要开票收钱的一个人,原来在岗的那位已经正式分配了工作,进国企业工作了。
01
第二天,我就来到那充满鱼腥、骨粉、混合着很多奇怪味道的门市部。
门市部是平房,破败而矮小,一张黄色斑驳的桌子,挂了把锁的抽屉,还有桌上一沓子小票和一只尖尖地插票的铁盘。
和门市部连在一起的隔壁,是间库房和工作间,码的乱七八糟的全是饲料,还有堆放在一地的鱼粉和骨粉,一台粉碎机,小伙子们的工作就是收了骨头,鱼干,自己加工打碎后就是骨粉和鱼粉。这里只有一个管事的人老邵叔是正式工,这里工作的三四个人都是等分配的人,小伙子居多,因为基本上都是体力活,进货时扛货,卸货,来人买饲料时过称。
来的顾客大部分是散户,家里养些鸡,或者几头猪,牛什么的,大部分属于我们这边的老乡庄子的人。小型家庭养殖。来的大多数是穿着都很土的人,身上都带着泥土或是野草的味道。
02
有个阿姨,经常来这里买猪饲料,有时也会带着儿子一起来。她是这个饲料门市部的常客。和我们老邵叔就是负责管门市部一个大叔经常唠嗑。
他的儿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等待过程中,他和门市部的小伙子一起蹲在路边,叼着烟,斜眯着眼睛看着我。确实,他长得很帅气,但带着一副很流气的样子。但不知怎么,对我这样一个从小被呵护大的女孩来说,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他主动和我搭讪,也经常聊聊天,聊他混迹社会的事情,抽烟、喝酒,打架,也进讲怎样进过局子,怎样打牌,怎样泡妞。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他。
9月份,复读班已经开课,我不顾爸妈的反对,依然在门市部上着班,当然,我没有给他们说真实的原因。因为,连我自己也觉得这份感情很虚,很飘缈。甚至也觉得它不属于我,但,就因为不属于,却铁了心一样的要这份感情。
而我们好象在谈恋爱,但又好像不是。
晚上爸妈不让我出门,当时也没有通信工具,他就天黑了往我的窗户上扔石子,敲打到玻璃时,心里好欣喜和甜蜜。于是,我坚定自己是喜欢他的,甚至跟他讲,要不,我们去到市场卖个什么东西什么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每当这时候,他也从不应声。
在一起的时候,谈他自己,半是炫耀,半是吹牛,可是,当时觉得好崇拜他,很伟大,他怎么有那么与众不同的人生。不用上学,放学,不用上班,下班,自由自在的过这样的人生?
03
大概半年后,也就是第二年的3月,他给我说,晚上跟他一起去玩,他先去。那天,我穿得非常漂亮,是一件玫粉色的外套,我象个公主一样的出门了。
我们那里太晚的时候没有公共交通,于是,我骑了辆自行车。等我下班找到那个偏僻地方时候,天早都黑了。
那个他们玩的地方,其实就是在市郊一处很破旧的民工屋,大概是外来务工,或是没有户口的,一些社会底层的人才会住的地方。进门后,破旧而潮湿,三月份的天气,还比较冷,里面生了一个火炉。大概有五六个男女,清一色地吸着烟,女孩子都说着和男人一样的脏话。
我进去之后,他们象没看见我似的,没有介绍,没有招呼,女孩也没一个理我。我就找了个木凳坐了下来。听他们扯一些无聊的笑话和谁谁被抓起来了之类的,谁又把谁搞了的事情。
我很少能在晚上外出的机会,那天给爸妈借口,说是到原来的正在复读一个同学家里,去问问复读的事。
我特别想等到他和朋友玩完了,能送我回家,这样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可是,他们一直在不停的喝酒,不停地抽烟,说一些风马牛根本不相及的事情。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了,我不断地问他:“可以走了吗?”,他总是说等等。这一等就是晚上12点多了,他喝醉了。
没办法,于是。我就蹬上自行车自己回家。
因为在城郊,那段路,要经过一片树林,没有路灯,在那个时间也不会有行人。大概骑出来下几分钟,我就有点害怕,还有点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回。于是,硬着头皮,加快了脚下蹬车的速度。骑着骑着,我仿佛听到很远处有脚步声,但一会儿,我又觉得是错觉。而前方,漆黑一片,离市区大概还有20多分钟的路。但,身后的脚步声,却发生的越来越清晰,从脚步声听来,那人穿得好象是布鞋。
也许,他是晚上赶路的。这时候,我更加害怕,这里,没有人没有光,那,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
这样想着,越来越害怕,这边想着也许他就是有急事在跑,一方面我又发着抖,拼命在骑,然而,追来的脚步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从脚步声来判断,他根本是冲我而来。
终于,他追上了----他用手抓住我背后的衣服,但是,在自行车的惯性和他的往后拽力之下,自行车失控摔了出去。我趴在地上,转过身去,看到一个黑影向我走来,我本能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尖历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回荡。
那一刻,我觉得,完了---
路的前方忽然传来了强烈的一束光,是车灯,是车灯在闪,有辆车正好向这条路驶来,那个黑影掉头向林带里跑去。
我一咕噜爬起来后,推上自行车就骑,车子好象把刹车摔坏了,不断蹭着车轮,车子发出怪声,在路上扭来扭去,但我勉强骑着,大约半个小时后骑到了城区,路灯,有了路灯,还有偶尔的车辆在穿行。
到家的时候,爸妈都没睡,开着台灯在客厅等我,我说我累了,直接睡了。什么也没说。
早上起来,一晚上的浑身都在疼,胳膊整个大面积的擦伤,石子、泥、混着血,干了糊在胳膊上。我怕爸妈看到,用水洗干净,在水笼头下,自己剥着石子、沙砾、泥土,很疼、很疼----换了件长袖衣服去上班。
那一天,象灵魂出窍般地过了一天。不知道后怕,也不敢跟人讲,恍恍惚惚地就那么过了一天。
晚上到家,爸爸平静地说,你的自行车修好了,你妈昨晚找你同学去了,你也不说清楚去哪个同学那里了,同学说你没去她那里啊!
听着听着,我忽然对爸说:“爸,我想去复读了。”
那年,经过近四个月的复习,我考上了大学。
从此,我回到到自己正常的轨道上。
好象是在那一晚,我把所有的任性和幼稚的事情都做完了,做完一个梦之后,开始认真地对待每一天。
三毛说过:“过份为己,是为自私自利”,有些东西我玩不起,担不起,我也根本没有资格颓废,为了亲爱的爸妈,为了责任,必须回头。
从此,我盖上了那页不属于我的书,重新打开自己的人生,认真而努力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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