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昨夜又听雨

  十几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我犹记得父亲说爷爷奶奶在湖北洪湖有一座小楼。对于洪湖，那时我能想起来的只有洪湖水浪打浪。我向母亲表明我的心意。母亲一脸愁容的说:那栋小楼，在市里的老城区。因为非常老旧，你爷爷奶奶去世后，也卖不出去。你爸也舍不得拆了那房，就一直空着，已经好几年没有收拾了，房子的墙壁或许都发霉了。老房子里什么虫子都有，下雨天又还阴湿。你住进去恐怕病还会加重。”但母亲越说我却对那栋小楼越发的感兴趣，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考虑到我正病着，她决定和我一起，顺便帮我收拾收拾。

  第二天，我和母亲到达了这座位于湖北东南部的小城。那时正直初秋，小城里下着小雨。母亲提着我笨重的行李下了车。一下车，我就闻见了满天弥漫的香味，热干面的香味，烤冷面的香味，小笼包的香味，混杂在这连绵的秋雨里，简直是要让人醉了。我和母亲随意走进路边一个小摊。小摊很简陋，老板搭了两个小棚。一个小棚下面放着他的电动三轮，也是他的厨房和收银台。另一个小棚下面放了两张可以折叠的桌子和几个凳子。我和母亲现在正坐在其中的一个小桌上，小桌做工粗糙，一看就是老板自己随便做的。几个大大的纽钉随意的订在桌子的四个角落。桌子中央散落的订着几粒钉子，让人不禁怀疑这块做桌面的木板在先前是不是有着别的作用。

小城昨夜又听雨

  一阵秋风吹来，小棚四周没有遮挡之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母亲见了，急忙从行李中摸出一件厚大衣，披在我身上，还一个劲儿叮嘱我裹紧。叮嘱间，老板已将两碗热腾腾的面送至面前。两碗面散发出的蒸汽飘荡在我与母亲之间，隔着蒸汽，母亲似乎变得更美了。闻起来香味扑鼻的面，或许是因为我病了，吃起来却索然无味。对面的母亲一口又一口下去，一碗面就被她解决了。抬眼间，见我的面才动了一小口。我见了，对她说:“妈，我吃不下去。”母亲点了点头，问:“昨天走时你就没有吃饭，唉，吃不下去应该喝得下去吧。你要喝糖水吗?”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母亲随即向老板问道:“老板，你们这有糖水吗?”老板望了望我俩，说道:“没有，白开水是有的，但是没糖。”就在我失落之际，她又说道:“你们等着，我去试着弄一碗。”说着，他就倒了一碗热水，拿着到其他小贩的摊位前去寻糖了。不到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放我的面前。母亲连忙道谢。看着包的严实的我的。他又说道:“天气变冷了，要多注意身体。”一碗糖水入口，随即打开了我的味蕾。一碗下肚，我已饱。全身竟变得暖乎起来。后背似有汗流了下来。刚欲脱衣，却遭到母亲的阻止。拿起行李走出小棚，一阵秋风立马吹来，几丝凉意侵入我的颈中，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因一时之热而脱衣。

  路边，和母亲上了一辆破旧的公交车。很快，车子离开了繁华的新城，进入了衰败的旧城。旧城的路似乎很多年都未修了。到处都是坑，车子一路颠簸，正在我欲欲昏睡之际，母亲叫醒了我，告诉我到了。我迷糊的下了车，清醒之际，随即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到了。这里的小楼居然是红砖砌成，外表不要说涂料，连水泥也不曾敷一层。墙壁就是赤裸裸的红砖。二楼的小阁楼盖的是漆黑的青瓦。那青瓦经过多年的雨水清刷，似退了色般，由黑变成了灰。母亲二话不说，拿出一把钥匙去开门，可是钥匙插入了那把大大的锁中，却半天也打不开。母亲叹气道:“锁里面长锈了，打不开，我去旁边那户人家寻人帮下忙，你在此处等我。”

  在隔壁老人的帮助下，几锤子下去，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只见，屋内到处都是蜘蛛网。漆黑的家具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茶几上的茶杯由于灰集的比较多，里面似装了半碗泥。空荡的木床坐上去“吱吱嘎嘎”不住的响，似乎在告诉我它是个不久于人世的老人。母亲担心我的病，而且屋内灰尘太多，在她收拾屋子时硬不让我进屋。于是，我只好坐在屋前的摇椅上，看着从屋檐滴落下来的一滴又一滴的雨。母亲怕我冻着，又拿了一床她刚烘干的棉被将我裹住，顺便还为我泡了一杯热茶。这里的房屋都是一个样，统一的红砖青瓦，建的年月似乎一个比一个久远。有些房子前早已杂草丛生。屋顶的青瓦也没了。有的门虽用一把大大的锁锁着，但是那门上的木板早已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巷子里偶尔走过一两个撑伞的老人。滴滴秋雨落在这用青石板的铺成的小路上，发出嘀嗒一声。这嘀嗒声不住的响起，似一曲美妙的音乐。

小城昨夜又听雨

  我的到来吸引了巷子里老人们。他们把门开一条小缝，偷偷的看我。有大胆者，则对我使一个眼神，然后用温和的声音开始向我询问。当他们听说我是原来住在这的两老人的孙女时，就陷入了回忆，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我奶奶那时的故事。雨还在下，老人还在讲。天越来越阴沉，似乎快黑了。屋子里点起了灯，我和母亲坐在窗前，外面语停了，嘀嗒雨声还在。母亲在屋里升起了一个小炉子。外面的一只流浪猫站在窗台上，看着炉子眼里直放光，不停的叫。我望了望她，见她全身都湿了。这个家伙，肯定是冻坏了，瞧它那副可怜样。也不顾母亲的反对，将它抱了下来，给她洗了个热水澡，将它擦干后，狡猾的家伙竟径直向炉子走去。忍不住向旁边的母亲抱怨说，这家伙的目的性好强。母亲笑了，却不说话。夜已深，母亲困了。我也无所事事，只好跟着上了床。母亲实在太困了，不一会儿变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一阵秋风吹来，又多了一片“沙沙”之声，混杂在这嘀嗒雨声与母亲的呼吸声中竟是那般的美妙。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现在一想，这场病，让我半年都不能工作。却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这般的美好。突然童心大发，将头一把埋进母亲的怀里，母亲居然像小时候那样将我搂住了。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小城，城里正下着秋雨。而我，正坐在那座小楼里，听着嘀嗒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