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时,我刚学会喊妈妈,而每每我唤她时,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就好像辞世的丈夫活过来似的。我的母亲是个老实的女人,年轻时长得还可以,微卷的头发,明朗的笑容,但她这一辈子却没什么作为,也看不懂所谓的人情世故,就简单的活着,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还是要抛下我。
那一天,天气异常的闷热,可能那就是我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忘记的原因吧。还未出嫁的姑姑逗着我玩,我也就没心没肺的笑着。许久之后姑姑就被爷爷唤到了内室,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只是顾着玩耍,母亲走来抱起我,眼里滚着泪水,呆呆的望着我,低声的抽泣着。又是许久,姑姑从内室走来,抱起我,狠狠地望着母亲,母亲还是那样平静,只是低声的哭着,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来那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分离。母亲被姥爷拉开,离我,仅十步。的确,母亲还很年轻,还有希望,她的路不能因为我断了。我开始慌了,哭了,大声的哭着,两张手不停的朝着姑姑的脸上拍,姑姑被打疼了也不放下抱着我的手,模糊中,我只记得十步之外母亲离去的背影。很久之后,细想这触动真情的场景才是我不能忘记这闷热夏天的真正缘由吧!
后来,我长大了。母亲也来看望过我几次,但当时的情分早已没那么浓了,时间过着过着就淡了。
又是三年,姑姑终是出了嫁,姑父是邻村的一个医生,也是那年患有风湿的奶奶去世了,走的时候还将我抱在腿上,尽管腿脚不便的她,却还要忍着这份痛看我最后一眼,之后按着下葬的习俗埋在了老家的屯子里,棺材下土时,也就仅仅离我十步,十步之后再也不能相见。回想起奶奶,我记得的也只有躺在床上冰冷冷的握着她孙子的那双手而已,就连当时我有没有哭都记不太清了。之后的我就和爷爷相依为命了。
如今我早已工作,但爷爷早已老的直不起腰,随之,爷爷病了,患有脑梗塞的他腿脚并不灵活,走路也只能依着拐杖,拖着脚走。依着惯例在我北上工作前总会为他擦个身体换件干净的衣裳,而这次当我看到内衣上都是因为手脚不便而留下的排泄物时,我才真正意识到爷爷老了,能陪着我的时间不多了。临行前,我抹去脸上流下的泪,仔细交代保姆阿木要她注意爷爷的身体 提醒他按时吃药,多下床走动,阿木也只是点头,笑着把我送走。我心想爷爷我还能陪你走多久?十步。十步之后我们便要分离,这十步很近很近,近的可以走成一步。
爷爷下了葬,坟是埋在我死去父亲的墓旁,那一刻我的心如刀割,真的很痛很痛,眼里的泪想流却怎样也流不出,但我知道时间过着过着就会淡了,就好像我对母亲一样。
于是,我开始逐渐的明白人生就是在你出生时,你在哭,别人在笑;当你走到生命的尽头时,你在笑周围的人却在哭。我想,也许将来某个陪伴我的人随我走完十步之后也将离我而去。又或者将来我的儿女伴我走完这十步之后,我们也终将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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