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昨夜下了一夜雨,今早仍然有雨滴在纷纷,想着老家坟山的泥滑烂路,一点也不想回去。
父亲要回去,我必须开车送他回去。乡里有个习俗,女儿不能去上坟,去了会对娘家人不好。可是我父亲只有女儿,曾经是俩个女儿,现在只有一个。每次陪父亲去坟山,我都怕老家的人们诟病,总是没法心安理得。
儿子特别爱去走亲串戚,全然不顾自己那一大堆没写完的作业,要跟着回老家。也好,儿子去了热闹一点,他是小辈,可以去妹妹坟前磕头祭祀,也能分散一下父亲的伤悲。
妹妹如果活着,今年也43岁了,如果她也在,我们家会有十个人吧,她也会有俩个孩子,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小,一样可爱。
妹妹已经走了23年。我无数次站在她的墓前恨得咬牙切齿,我不能原谅她杀死自己,无法原谅。
她杀了自己,也杀死了爸爸妈妈的余生。妹妹不在了,妈妈的精神也不正常了,爸爸每天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爸爸夹菜给妈妈要被骂,天冷给妈妈加衣服也要被骂,妈妈不吃饭,爸爸多叫一遍,妈妈又骂爸爸……
爸爸今年75岁了,大伯,姑妈,二伯都去世了,他现在是家里最年长的老人,顶着满头白发,他要去坟山,祭祀,扫墓……我一直没敢看他,看一眼都是痛……
爸爸给堂弟们的孩子带了牛奶,水果糕点,还带了一大包糖,下车时,他让我抓些装在口袋里,分给孩子们吃,我拒绝了。
我把车开到四叔家门口,爸爸和四叔带着堂弟,弟妹们和一大群孩子去了坟山,我没有去,每一次站在妹妹坟前,都是凌尺。
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家,从坟山下来,爸爸就催着我回来。儿子踩湿了鞋子,摔了一身泥,趿拉着弟弟们的拖鞋。
还了弟弟的拖鞋,儿子光着脚坐上车,一会儿就在后排座位上沉沉睡去,我和父亲在高速路上默默无语。
回到家门口,敲门无人应,爸爸拿钥匙打开门,妈妈不在家。
屋子中央,是妈妈收拾打包好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和锅碗瓢盆,她又要搬家了,可是我们没地方搬,那些行李就这样五零四散乱七八糟的摆满了一屋子……
儿子洗完澡换了衣服,我打开洗衣机:“你们今天去给小姨磕头了吗?”
“去了,外公让我拿些糖放到她坟前,还插了坟标。外公说小姨爱吃糖。”儿子说。
那年清明,儿子才三岁,那时妈妈神志还清醒,她执意要去扫墓,给她的小女儿扫墓。我含着泪开车带妈妈去,路上妈妈说感冒了喉咙疼,儿子说:“外婆,是不是有一只猴子掐住你的脖子那样疼?”他嘴里说着手就掐在外婆脖子上。我和妈妈都笑了,那一天,我们都再没有眼泪。
那天妈妈在妹妹的墓碑前放了一堆糖果,她说妹妹爱吃糖。
那个爱吃糖的孩子,在短短的二十岁光阴里,吃完了一生的糖,那些甜在她仰药轻生的时候应该让她不觉得苦吧。
洗衣机转动着漩涡,我在洗衣机转动的“嗡嗡”声中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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