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家的那一对小双,在本乡读了普通初中后,没有考上高中。才十五六岁就只有回家务农了。
前头的哥哥,因为小儿麻痹引起的轻微面瘫,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一个贫穷的家庭,有三个儿子,简直是一种灾难。
自古以来,婚育大事,都是男方负责搭巢筑窝。
一个老实巴交甚至是无能的父亲,一个只知流眼把泪无力的妈妈。
生下来养大都已经竭尽全力。其它的就只有靠自己了。
一对双,两个孩子,也是各有各的性格。
大的像猴子一样精。小的像狗一样忠厚。
小的开始学习种庄稼的技术。犁田磨田。根据季节安排田地里的播种施肥收获。
土地就成了他的修炼场。他身体强壮,年轻气盛,就像一头初生牛犊。
他是又一代农民的雏形。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会像父辈一样,被土地磨圆棱角,直到最终被吸收,如晨露消失于阳光之下。
他不但勤快,还很乐于助人。
舅舅舅妈都很喜欢他。
在农忙季节,需要他帮忙,他从来不惜力。
他也来不及思考命运,只着眼于而今眼目下。
而大双,脑筋反应像猴子,身体也像猴子,干瘦干瘦的。
弟弟已经成为地道的农民时,他还在心里与命运抗争。
身心不恰,有两个自我在打架。
身体瘦弱,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在以体力为王的农村,就是二等残废。
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说他偷懒耍滑。担心他以后咋个生存。
好在他有自己打算。自己买了无线电书回来自学维修。农村虽然不富裕,但电视,收音机等还是有的。他开始走街串巷,专门搞维修。
一晃几年就过去了。不管是在劳作,还是搞维修,都只能勉强维持生存,没有结余。
但时间越往前走,压力就越大。因为要面对结婚大事。
几间低矮的土瓦屋,要让三个儿子安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重新盖屋,又没有银两。
那个有事无事都流眼泪的妈妈,实在难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只有去找二弟,那个跟他关系最好,她一辈子唯一的依靠。
那个时候,老父亲已经去世。
虽然大弟弟家的孩子出去发生了意外,对外面的陌生世界多有恐惧,但人逼得莫法了,也只有去试一试。但往哪里去?投靠谁?是需要考虑的。
还是二弟弟又主见,说南边已经开放,有很多工作机会。又没有熟人在那边,最后娃娃们的二舅准备亲自带他们出门。
为这,二舅舅二舅妈大吵一架,冷战了几个月。
出门时,好不容易筹齐路费,身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余钱。
妈妈为他们煮了鸡蛋,腊肉。
用一个帆布包包装着,里面是不多的一两套换洗衣物。
从乡里出发,只有一班早车。天还没亮就开始出发,踢踏着路边的野草,露水打湿了鞋袜裤子。
到达场坝上,赶车的人密密挤挤。
大多都背着背篼,里面有需要出售的农副产品。他们需要到稍微人多的地方卖掉,挣的钱,买针头线脑盐巴等生活用品。可以出售的有牲畜,有蔬菜,有蛋类等。
山里只有山泉水,挑水到家里的大水缸里储备。在天干天旱的时候,泉水也干枯,吃水都有困难。
山里人洗澡,平时都是洗脸时顺带擦拭一下全身。
山上没有河流,只有挖的堰塘。堰塘里长期淘洗红苕,浆洗衣服,又是死水,那个水绿盈盈的。人根本没有勇气下去洗了全身澡。
那些上了岁数的人,那些一个人生活的光棍们,个人卫生更是没有说的。
一个车厢里,全是人的体味,家禽的屎尿屁。车厢密闭,混合着汽油的味道,再加上山路颠簸,第一次出门的哥俩,晕车吐得翻天覆地,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二舅舅好点,必定出过门,修过铁路。
先坐车从乡里到镇上。然后再赶长途车。
长途车是卧铺。上下两层。基本上只是弯腰可以起立的样子。
又一个闷罐车,一样的气味。几天几夜的颠簸。生活都是靠自己带来的鸡蛋腊肉。
下车来,简直目瞪口呆。
繁华如流水,车和人川流不息。
吆喝声,交谈声,此起彼伏。
世界别有洞天。
但越是嘈杂的地方越是混乱,越是混乱越是带来危险。
当初妈妈把多余钱缝制在内裤上,他们不由紧张的摸了摸,呼出一口气,还好都在。
二舅舅还是有见识的,带着他们首先找服务站,介绍所。
针对于他们的文化和农民子弟,一般都是找工地上的活。
二舅带着他们找到了务工的工地,一起上了一个多月,才放手撤离。
二舅是家里顶梁柱。农活得靠他的体力。
这一年因为二舅舅出了一趟远门,家里农活耽搁了很多,回家不少受舅妈数落。
从此两兄弟就彻底告别了农村,在新土地上重新嫁接生根发芽。
他们是如何辛苦立足,如果自主创业,如何成家,后面篇章再说。
但这个家庭的命运走向从此改变。
多年以后,二舅舅去世,他们两弟兄专门抛下工作,回来守了几天几夜,只为了当年指路的恩情。
当初,在乡村里根本说不了媳妇。能说和的都是有的残疾,不在乎家庭条件的女子。
后来两兄弟都娶了漂亮的有文化的知书达礼的媳妇。
看着两兄弟在外面发家致富,妈妈也有心让大儿子也跟着出去。
不知道是面相有点瑕疵让他自卑,还是他本身懦弱,他在外面根本不能适应。
工作个几个月就嚷着回去。带着新发的工资,在回家的路上就被别人骗走了。至此更是吓破了胆,不愿出门。
从此以后,他就提前进入老年, 跟爸爸妈妈一直呆在农村。没有家庭,没有同龄人,他慢慢的越来越猥琐。有时间长久失语,有时候又一个人自言自语。与人交流也不敢跟别人眼神交流。
爸爸妈妈准备棺材时,也给他准备了,立在偏房里。就像三张大嘴,在等着随时吞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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