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耀县城出发,沿耀旬公路一路往西,距离铜川新区大约二十公里处,便是小坵塬。塬上的村庄,大多与公路为邻,仿佛一条项链上的珠子,被弯曲而细长的耀旬公路贯成一个整体。巨大的塬面南起三原新兴北至照金,东西由坳底、移寨一带向北收缩,愈发狭窄,若站在高空中俯视,小坵塬像极了一个平面的葫芦,口子顶着照金,似乎要把一肚子的肥水全倒进照金。
照金红色旅游热略起来后,小坵刀嫠面把小坵一下子推到了人前。不大的照金街巷中,走几步就能看见刀嫠面的招牌。连习大大吃了也说好的面,谁不想尝一口呢。这边牌子叫响了,小坵街面闻风而动。不久,小坵刀嫠面也布满了小坵街道。
其实,小坵这块不大的塬面能拿出手的不光是刀嫠面,还有苹果。小坵苹果作为铜川苹果的代表,几可媲美洛川苹果、白水苹果。塬下是几十丈深的沟道,塬上海拔高度六百多米,四周无遮无挡,光照强烈而充分,是渭北为数不多的优质苹果生产基地。
不过在前些年自来水管道尚未接通的时候,小坵人的吃水饮水一直是当地的老大难问题,更别提引渠浇灌。2007年我第一次上塬去好友家,阿姨给我端来一杯漂满了茶叶的极苦的酽茶。我不解,遂上前去问,才知道茶杯里的水原来是房檐上流下来聚到窖里的雨水。泡酽茶,仅仅为了盖住雨水的味道。不只是一家,在小坵塬上,这样的待客之道户户有之。
前几年适逢好友大喜,我再次上塬,“酽茶”式的接人待物之仪已经一去一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水龙头一扭白哗哗的清水即可喷涌而出。灌溉的便利让塬上的庄稼如沐春风,如遇甘霖。而好友意气风发,身旁的新娘一脸娇羞委婉。我忽然忆起那个日头浓烈的中午,我们谨慎地下沟,边走边看,双目紧张而又小心地盯着,生怕错过每一面生动的风景。
四季轮回,物质丰富的夏天最令人喜爱。在渭北,一到郁郁葱葱的夏天,各种桃儿、杏儿、樱桃、甜瓜、西瓜轮番上市,甜蜜着每个因炎热而焦渴难耐的人儿。小坵塬上的好友也跟二十多公里之外的我一样,要么等待父母舀几碗新麦要么就是自己偷偷倒点陈粮,循着巷道里的叫卖声去换几个西瓜。卖西瓜的三轮车上照例会坐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子,害羞地压低草帽檐,不时悄悄地瞄我几眼。
春秋二季,小坵塬上温差极大。暮春时节,往往耀县人已经脱了秋衣,小坵塬上的人尚穿着毛衣;秋叶刚落,小坵塬上的村落里烟雾缭绕,炉中的烟火燃起多日,而耀县城中的人们却还未套上毛衣。
冬天的小坵塬,一派肃杀之气。向西极目望去,爷台山逶迤磅礴,嵯峨山似烽火台似瞭望台,沉静地俯瞰着茫茫关中平原。夜风已起,铜川新区如矗高台,城市的万家灯火点缀在寒风中格外耀眼、明亮。耀旬公路把小坵引向苍苍莽莽的北山之中,远处是横亘着的子午岭,它来自于遥远的古代,通往浩瀚的未来。
因为在下高埝读书,我结识了不少这塬上的兄弟姐妹。时间一晃十余年,大家星散五湖四海。但这塬都藏在心里。平时他是上海人,她是北京人,她是海南人,他是宝鸡人,她是西安人,他是广东人……夜阑人静的时候,梦却总跨过千山万水,奔袭到这塬上,遇见的都是小坵人。太阳优哉游哉,它从北回归线启程到达南回归线,又从南回归线走到北回归线,日夜不息。小坵塬上的村庄、田野、沟壑,被四季之风抚了一遍又一遍,等待又等待。总有那么一天,它会捕获每一个归乡的心灵,跟着他一起笑一块哭。
袁远
2017年6月12日
本文由“麦子在北方”账号发布,2017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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