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爱她的,可我永远失去了向她亲口告白的机会。
在这里,我姑且就称呼她为姥太太吧,因为我迄今为止仍不知道她的名字。
姥太太是个小脚女人,没上过什么学,十几岁的时候嫁到夫家,生育了八个孩子。长子不幸夭折,幸好,她还有六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那个年代,生活落后,丈夫白天在田地里干活,她就在家里养活七张嗷嗷待哺的嘴,常年的生活艰辛,压弯了她的肩膀。
艰难的岁月总是过的很快,儿女们纷纷成家立业,为人夫,为人父,为人母。
儿子们分家,她便开始像个过客一样在这家蹭够一月后,又匆匆收拾行囊去下家,始终居无定所。
晚年的她,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家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个女儿,她唯一的女儿每年都会接她过去住上十天半月,每到那个时候,她想必是极开心的,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
她最小的女儿,是我的妈妈。我是她众多优秀的孙儿之中并不显眼的一个,然而她却固执地对我宠爱有加。
在我的印象中,她的身边好像从未间断过白色的瓶子和药物的气息。
妈妈说,年轻时代的劳累日积月累,在她老去的那一刻,终于肆无忌惮地压垮了她。就像小时候,我总是躲在她的身后那般弱不禁风。
可是,我分明看见,她佝偻得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的趔趄身形和妈妈眼中不经意的哀伤,我不可控制地难受起来。
我是个内向的孩子,如果她知道,我坐在她身边每次每次聆听她那好像永远也讲不完的话语,只是因为在面对别人时无所适从而选择的逃避,如果她知道,她会不会依旧亲切地叫出我的名字,依旧像从前那样继续爱我?
可是,她不记得了,并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她走的时候,我远在外地,那段时间,我乖戾地心慌意乱,脾气也莫名的阴暗,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经离世。
我走时,她旧病复发,又患上老年痴呆,终日卧病在床,忘记了所有人,谁都不认识。
等我回来,她的骨灰已经被埋进厚土下一月有余,我没有看到她的灵堂,没有在场送她最后一程,她把我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她该是有多么的难过和遗憾?
人世间有那么多遗憾和缺陷,我们不甘示弱,我们不愿妥协,于是想方设法地去挽留,不折手段地去弥补,无关风月,只为求得心安。
只是,姥太太,这世上万般姹紫嫣红,光年璀璨,可我再也见不到一个如此深爱着我的你了。
时光将单纯和爱深埋进无数尘埃下,褪尽铅华的刹那,我们终于势不可挡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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