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旧时文字,看到几段关于儿子的故事,温暖顿时弥漫全身。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感谢自己在儿子的成长中从未缺席。
2002年11月,儿子幼儿园。
今天接了儿子出来,等他把幼儿园院里的跷跷板、滑梯、跳床等玩了一遍,天已经有点暗了。我们俩手拉着手走在大街上,华灯初上,树影婆娑,车流人往。同往常一样,我柔声问他:“宝贝儿,今天吃的什么呀?”“吃的白菜炖肉和小熊馒头。”儿子嗲嗲地说:“妈妈,我没剩饭,老师说不能浪费,剩饭不是好孩子。”“好孩子,饭菜都是农民伯伯种的粮食蔬菜做成的,粒粒皆辛苦,所以不能浪费。”我及时拿儿子已经背诵过的古诗加强教育。走着走着,儿子突然停下来,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举到我面前:“妈妈,我给你留了一块肉。” 看到黑乎乎的小手上一块肥嘟嘟的白肉,我顿时明白从来不吃肥肉的儿子做了什么,他把吃不下去的肥肉放进衣兜里带回来了。我看了看儿子油乎乎的衣襟,接过那块肉,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谢谢宝贝儿,妈妈回家再吃。”
2007年6月,儿子三年级。
昨天午饭主食馒头,闲话细说来源,九岁的儿子竟然以为白面是大米做成的。问其原因,儿子自信地说:“本来就是嘛,它们都很白。” 仔细想来,还真的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教育。还是在儿子两三岁的时候,从儿童画本上见过一些农作物的图片,在孩子的脑海中并没有留下很深的记忆。目前正值麦收时节,为了补上这一课,今天周末,正好可以带孩子去郊外看看,也许还能看到新收麦子的残影。
骑上电动车,刚一出发就感到了这次行动的草率。午后的阳光炙烈地灼着我们的脸,被烤的发烫的水泥路面散着热气,和着微风送来股股热浪,几分钟时间就把心中的热情蒸发掉了。我有些想退缩了,可是儿子的兴致丝毫未减,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还没看见麦子的影子,从播种到归仓的细节先做足了理论上的了解。
记忆中城东的那片麦田呢?什么时候在不经意间被大片的工厂取代?
终于,在两家工厂中间,我们看到一小片刚被收割过的麦田,不知什么原因还幸存在这里。收割机遗留的没膝的秸秆凌乱地站在田里,衬着田地周围成堆的生活垃圾和稀疏的绿树篱笆,形成一道别致的风景。儿子兴奋地在田里雀跃,捡拾散落在秸秆下面的麦穗。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小时候提着竹篮拾麦穗的情景,跟在姐姐们身后,一捡就是一下午,又累又渴,哪里会有儿子这份轻松快活。
从麦田出来,儿子意犹未尽,继续前行,继续寻找……穿过一座涵洞,面前的大路豁然宽阔了,而同时路边被风送来的轧碎的麦秸秆也变的绸密起来。儿子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高兴地说:“妈妈,我感觉我们快找到你说的麦场了。”果然,没走多远,在公路上晒着一大片半成品麦子,一对老年夫妇正在用我描述的纯手工劳作的方式扬着麦糠。儿子一跃跳下车,拿起工具说:“爷爷奶奶,我帮你们收麦子吧。”我插好车子,正要上前阻止,那位奶奶却对我说:“别管他,叫他玩吧,孩子稀罕。” 我谢过老人,也拿起工具,跟在小子后面收拾作案现场,间空帮助老人堆堆麦子。儿子东一扫帚西一耙子干的热火朝天,红彤彤的小脸儿流了汗,用脏手一抹,花了。两位老人看着,哈哈地笑。
从郊外回来,我们母子都热得满脸通红,先生戏虐道:“欢迎两位赤面大侠荣誉归来。”我笑道:“不亲密接触阳光,怎能体会她热烈的情怀?”儿子也模仿我的语气说:“不进行实地考察,我怎知道大米与白面原来没有亲戚?”
2010年10月,儿子初二。
晚饭时间通常是我们家开见闻发布会和辩论会的时机。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儿子说着他在学校里的各种事情,他爸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评论或指导。两个人一会儿说得眉飞色舞,一会儿又相左争执。我起身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只见爷俩不知为了什么问题又争论起来。因不明就里,我没敢冒然插话,只安静地听着,想着趁个时机从中调和。正思忖着,只听他爹又拿出惯用的杀手锏,道:“你是儿,我是爹,这事儿就得按我说的,没商量了。”说完闷下头自顾吃起饭来。不想儿子今天没有服软,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一直也是儿,我将来也会是爹,从男人的角度讲,我们是平等的。” 说完,撅着嘴继续表示着内心的抗议。我慢慢地转过头,默默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儿子他爹,用眼神告诉他:十二岁男人当刮目相看。
2013年4月,儿子初四。
今天下午,原本是儿子放松打篮球的时间,可是看看窗外这绵绵的雨,他只好坐下来继续复习功课。二次模考就要到了,儿子还是很用功的。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儿子写字的沙沙声。我拿起梁衡的散文集《觅渡》,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没有马上翻开书,仰起脸看窗外。天空灰蒙蒙的,细雨如丝。窗户上面突出的水泥檐上,雨丝集成细流,顺着檐边流向凹处,再集成大水滴次第落下来,打在窗外的空调外机上,单调有序而又有点刺耳。
我回转身看了一眼儿子,他正在复习平时最不喜欢的学科——政治。怕打扰他,便默默翻开书,很快沉浸在梁衡精美的文字中……书页上有一张纸条慢慢遮挡过来,上面是儿子不羁的笔迹,写着一首不成格律的小诗:
窗外雨来声入屋,
苍穹低沉墨云涂。
可怜空中剪尾燕,
檐下栖息伴苦读。
“妈妈,你看这首诗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儿子用平时问问题的口吻对我说。
我又仔细读了一遍小诗,没说话,提笔在后面一样不成格律地和了一首:
梁燕往来檐边树,
何曾高飞问长空?
鸿鹄胸怀凌云志,
始于幼时巢下功。
儿子接过去,看了一遍,哈哈笑起来,说:“好着来,我表示无条件继续。”于是埋下头,继续苦读。
2014年2月,儿子高一。
儿子的脚踝崴了一个月了,按照原定计划,今天上午带他去做复查。
我们俩各自骑着自行车。儿子两手撒开,骑在高高的山地车上,屁股一扭一扭地掌握着平衡,边蹬边唱着歌,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我骑着自己的小型自行车跟在后面,看着他,没有阻止,更没有呵斥。
记得儿子刚上初二那会儿,我第一次看到他大撒把骑车,吓得什么似的,好一顿呵斥,然后一通说教,回家后再千叮咛万嘱咐。而后是每天的担心,和每次出门的牵肠挂肚啊。然而,说教,例证,吓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阻止一个少年冒险的热情,他终究偷偷地把这项技艺练得炉火纯青。只见他自如地穿行在自行车道上,左右躲闪着车流,拐来拐去,游刃有余。
他放慢速度等我到齐头,看到我在笑着欣赏他的表演,问道:“妈妈,你说等我长大了,到三四十岁的时候,还会不会这样骑车子?”
我说:“应该不会,因为到那时候你可能就没有了这份童心,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洒脱,而增加了生活的阅历和磨练,会变的稳重。同时也会学得有些世俗,更加顾忌别人的看法,会担心别人说你这个人不稳当,像个小孩子。”
“那,如果我到那时还非要这样骑车呢?”
“那么,你就是个真性情的人,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个无比快乐的人。”
“那么妈妈,你希望我成为哪样的人呢?”
“我……”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
是啊,我希望儿子成为哪样的人呢?
我多么希望我的儿子能永远这么快乐,永远这么潇洒不羁,永远保持着真性情。
可是,如果那样,他又该如何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生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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