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十二三岁时候，还像小时候一样缠着爷爷几乎寸步不离。秋天收了很多禾谷和豆类堆在场院晾晒，一年的辛苦收成使得每户人家都很谨慎，晚上都要到自家场院打更。秋天晚上凉风习习，月朗星稀，虫鸣狗叫。爷爷会用苞米秸秆捆成捆，在草垫子上搭成尖尖的草帐篷，我们钻在里面睡。

爷爷有老慢气，一到冬天他就会病的很严重。我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给他用罐头瓶子接他咳嗽吐出的粘痰。来家里看望爷爷的亲属都夸我懂事。可是我从来没见妈妈在爷爷屋里出现过。

有一天帮妈妈干活，妈妈对我说爷爷他们总是对我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挑拨我和她的母女关系，并且说我大了，不适合和一个老男人睡在一起。我没有说什么。

之后妈妈更是变本加厉的谩骂，并且不分时间场合。即使家里来了客人也要骂。我知道我反抗不了，我生下来会走就会在妈妈要求指导下干活了，我不干活会挨打。我早晨起来，要给弟弟妹妹穿衣服，穿不上要挨骂挨打，弟弟妹妹哭闹我也要挨打挨骂。之后我要把他们睡觉的铺盖叠起来剁在炕梢。我干的慢了要挨骂挨打。然后就是三餐我要端饭盛饭，弟弟要稀饭里澄干的饭，我盛了稍微稀点的弟弟不乐意我也要挨骂。我不知道多少次是伴着泪水吃的饭。

晚上我要给他们全部铺上被褥后才能去爷爷屋里睡觉。爷爷经常说你才比他们大一岁啊，也是孩子。爷爷会流泪，我看到了也会流泪。有时候爷爷说孩子别犟了，去那屋睡吧，你得听话，爷爷老了啊。

可是我不愿意。我被强行留在妈妈屋里，和弟弟妹妹在一起，排在最西头，有一套新的被褥还有一个羊毛毡子。可是我并不稀罕这些。我会假装睡了，确定全家人都睡了，我会悄悄起来抱着枕头跑到爷爷屋子里。后来多次我发现自己早晨醒在爷爷屋里。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开不开爷爷的门，怎么叫都没人开门，我又哭又闹还尿了裤子，门没开我就抱枕头蹲在门口晕乎乎的似乎睡着了，后来是爸爸给我被抱回自己被窝的。我不死心，还是会半夜抱着枕头去敲爷爷的门，可是我再也没有进去过。

我以为是爷爷故意的不管我，他不再爱我了。那以后我挨打挨骂了会自己偷偷的哭，爷爷总会找到我哄我不哭。新学期开学爷爷会给我买新钢笔，夏季他给我买了凉席，我会在中午时候去爷爷屋里躺在凉席上午睡，爷爷就坐在我身边给我扇扇子。

我每天都一个人干活，听妈妈骂我，上学一个人走会迟到，放学不愿意回家，慢慢的走。晚上经常醒过来，会听见妈妈在和爸爸控诉我的罪行。我上课时候会遛神，甚至害怕老师训斥，经常憋不住尿，明明下课刚接手回来，上课也会想去厕所，可是老师总罚站。妈妈带我去看村子里赤脚医生，说我压力大。

弟弟妹妹都是年级第一，可是我数学总不及格。妈妈会骂我更凶。我头晕脑胀，我也想好好学习，我努力背书，奈何起色不大。

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他走路背都驼了，瘦高的个子弯腰走路，像迟暮濒死的骆驼。我仍然会在妈妈看不到时候经常跑到爷爷身边。他会给我留好吃的，我会给他薅胡子，帮他拍背咳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