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藏（四）
（1）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帝王不买，卖与识家。
于是，我来到冰城，成为了冰城德云水都的一名搓澡工。
那位可能就问了，咋回冰城了？回村里不好吗？在村里开个自己的澡堂，又有手艺，何愁买卖不能兴旺？
道理我都懂啊，可我就怕乡亲们问：
三黑儿啊，你这一趟云游天下，可学会了什么本事没有，来，让叔叔大爷们开开眼。
然后我让他们在床上趴好了，我掏出搓澡巾这么一搓。
三黑儿，就这个啊？
那何必费这么大的事！
你于大爷年轻的时候就是干这个的！
叫您说，到时候我这张小脸儿往哪儿搁？
诶！
人生在世不容易。
事到如今，我也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万般无奈，我才选择了离家最近的冰城。
一为寻求一个谋生之法。
二也是为替一家报仇寻找一个天赐良机。
你刘大牙就再是冰城的大官，总也不能不搓澡吧？
可……还真叫我给说着了。
这刘大牙自知在外树敌颇多，平时出门十分谨慎，非公务必要就在自己那小别墅里猫着。
便是好不容易出一趟门，身前身后也是一堆狗腿簇拥，很难寻找下手的机会。
我心里着急，他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可有什么机会能接近他啊？
一时烦闷，我就总是借酒消愁。
可我这人吧有个毛病。
一喝多了就爱说话。
一说话还爱说实话。
这不，借着二两马尿，我就一个人叨叨念念把最近的烦恼都说出来了。
岂料一个人对酒邀明月，身背后却是有人听。
听贼话的也不是外人，正是我们德云水都的掌柜的。
书说至此，得跟您各位聊几句我们掌柜的。
这可是个高人。
姓尚，叫尚一楼。
本家的意思，是取唐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意。
但也有人嘴损。
说是尚一楼尚一楼，只能上到一层楼，这孩子好不了。
虽是打趣，但瞧我们掌柜日后的经历，也未必和这名字就没有关系。
掌柜是个聪明人。
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一十二岁考中满清的秀才。
本来前程似锦，未来仕途公侯可期。
谁曾料，没等他参加会试呢，大清国凉了。
这就跟你学的是BB机修理专业。
结果你没毕业，BB机毕业了，是一个道理。
苦于求仕无门，掌柜的留洋国外，可不知道叫谁忽悠了，学了个十分冷门的绘画专业，主攻的还是抽象派方向。
说起抽象派大家可能不太理解，但大概的意思就是画什么不像什么，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代表人物有：毕加索。
话扯远了，总之这一派的人物，人要是没死，想成名是件很困难的事。
换言之，我们掌柜的一毕业就等于是失业了。
回到国内，穷得差点儿连裤子都当了。
好在街里街坊的还有点儿人缘，这才给了他点儿钱让他做个小生意。
没想到，读书画画都没搞出个前途的掌柜的。
一做买卖，那是如鱼得水似饼粘麻（似烧饼粘芝麻），没几年功夫，就成了冰城当地的大生意人，还修建了第一家集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类洗浴中心：德云水都。
一经开业，那是宾客盈门连绵不绝。
便是冰城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到此放松休闲。
而我当初决定将一身武艺货卖于此，也是基于这个重要的原因。
只是，未曾想到，别的达官权贵见得多了，独独是他刘大牙谨小慎微从不现身。
这就好比是姜太公在澡堂子里钓鱼，我废了半天劲，感情压根就没找对地方。
一时郁闷酒后吐真言，还叫掌柜的给听了个满真。
我见他从衣柜后面走了出来，不由得心中警铃大动戒备万分，我站起身子，正想着如何寻找机会夺路逃走，却不料掌柜的问道：
需要帮助吗？
我差点儿脚步一滑掉池子里（没错，我是在澡堂子里喝得酒，那里潮乎乎的最舒服，别说不喜欢，没干过这个，你不懂）。
我结结巴巴：
帮……帮什么？
掌柜的倒是一点儿不见外：
当然是刺杀刘大牙啊，你小子甭跟我装糊涂！
我此时酒醒大半，上过坏人当（那个乞丐），心中也多了几分小心，我假装失言：
啊……那都是我瞎说的，其实我爹我娘都好好的，老爷们儿嘛，酒后装啵咿，掌柜的你多多原谅。
掌柜的哼了一声，他抱着肩膀，嘴角翘起：
好小子，真拿掌柜的我当缺心眼儿，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你小子喝多了酒后吐真言现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成啊，你要是不认我也强迫不了你，但不是掌柜的我说句大话，要是我不给你牵线搭桥，你小子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近刘大牙的身。
认是不认，你小子自己掂量着办。
说完，掌柜的转身就走。
熊熊怒火一霎之间自眼前浮现。
哥哥，姐姐，爸爸，妈妈！
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我朗声高呼：
掌柜的，我认！
（2）
听到这句话。
掌柜的才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子，笑着道：
就是，猪鼻子插葱，你小子可装得什么象！
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只是追问，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让我接近刘大牙。
掌柜的点了点头：
这老小子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东北人哪有不爱搓澡的？所以，隔三差五，他总是要请人上家里给他搓澡。
当然，是要身份背景干干净净的那种。
似你小子这样的身世，他是肯定不会用你的。
我一时情急：
那……
掌柜的摆了摆手：
这你倒不用担心，身份我会帮你制造，可……我也想问问，真给你机会近身刘大牙，你有把握能杀死他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我调动起丹田之内那道十分强劲的气息，灌注单掌，一力拍下。
‘轰！’
身前三块儿石砖轰然炸裂。
掌柜的睚眦欲裂：
孙子，我的产业啊！
（3）
在与掌柜的商定好赔偿事宜以后，我们重新又聊回了正题。
掌柜的多云转晴，他笑着道：
既如此，我倒也可放心了，只是不知道，小张啊，事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眼瞧报仇的机会近在咫尺，我心情大好：
刘大牙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想来身边的保镖也一定不少，现在的江湖毕竟不是从前了，肉身子挡不了热子弹，我生还的可能不大，只是，我死以后，如有可能，希望你们能上不远处的鱼腹村，在我家人的坟前替我说上一声，就说张仲元，给他们报仇了！
掌柜的闻听此言，并未动容，只是一副猪队友真带不动的模样，他揉了揉眉心：
傻小子，都问你事成以后有什么打算，若是不能让你活着回来，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眼神一亮：
这么说……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
得了，我也不跟你小子兜圈子，直说吧，我觉得你小子是个人才，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一股子虎劲儿我很喜欢。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精忠会，不敢说为中华崛起而努力奋斗，但终归是为冰城这一方父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何，你愿意吗？
我一阵发愣：
什么意思？
掌柜的也差点儿掉进了池子：
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加入精忠会，为冰城的老百姓们做点儿事。
我深思许久：
你的意思，是以后不用搓澡了？
掌柜的轻扶额头：
这要看组织的安排。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拿我找乐啊？
我坚决摇头：
掌柜的不要误会，就是手头一时钱紧，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所以脑子也不大灵光。
掌柜的没好气道：
好小子，感情是在这等着我呢！成，瓷砖的钱就不用你赔了。
我立马精神焕发：
掌柜的，我愿意加入精忠会。
掌柜的看着地上被我摧毁的瓷砖，一阵心疼：
孩子们，可惜不能替你们报仇啊。
我不理掌柜的这茬儿，我追问道：
掌柜的，我听说书先生的讲，这加入什么帮会总要起个什么名号，您有学问，帮着给参谋一个？
掌柜的抹着眼泪儿：
就叫瓷砖吧。
我摇头：
太难听了，感觉像是碰瓷儿的。
掌柜的头也不抬：
那叫搓澡巾吧，正好是你老本行。
我反对：
我倒是挺喜欢搓澡的，可以后行走江湖，我这一报号，冰城大侠搓澡巾，是不是寒碜点儿？
掌柜的一抬眼，看见对个儿一排衣柜，我急忙道：
叫柜子可不成，那也不是啥好名字。
掌柜的摇摇头：
谁说要管你叫柜子了，叫锁子。
我刚欲争辩。
掌柜的起身离去。
我管你小子乐不乐意，反正我就给你登记成锁子，有本事你赔钱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在钱的面上。
我是能忍则忍。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精忠会的一员。
而我的代号，则叫作：锁子。
（4）
那日以后，刺杀刘大牙的行动迅速展开。
掌柜的是这样安排的。
刘大牙平时总要有人贴身保护，就是睡觉的时候也不例外。
但唯独一个时候，刘大牙身边是没有保镖的。
那便是刘大牙跟美女独处的时候。
毕竟这种时候，但凡要脸那都是谢绝参观。
虽然刘大牙是出了名的无耻之徒，可让他在保镖面前出演一部真人爱情动作片，他还是不情愿的。
所以，这是刺杀刘大牙唯一的机会。
可我毕竟是个男的啊！
总不能说为了刺杀刘大牙，去趟泰国改个刀吧，那还不如让我拿着搓澡巾直接上门找他玩儿命。
所以，退而求其次，只好请来冰城最好的化妆师，亲自为我改头换面。
都说现在中国的化妆术独步天下就是亲妈都认不出来。
可早在百年以前的天北冰城，就有这样的神工鬼斧。
一番操作，我堂堂锁子张仲元，竟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就是我自己瞧着，都是一阵的怦然心动。
嗯……别乐，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掌柜的也表示了满意，化妆结束之后，他给了我个剧本，说是我今天要扮演的人物。
真名元小翠，艺名黑玫瑰，是京城那边儿来得技师，最擅长捏脚和搓澡（白瞎这名字了），此次刘大牙点的技师来不了，所以就由她顶替。
而且，掌柜的也暗示过。
项目不同，收费的标准也不一样。
据刘大牙身边的保镖说，得知这个消息，刘大牙笑得就跟二尺四的裤衩一样。
一切安排妥当，我则在掌柜的偷笑声中上门服务。
咱们书不要麻烦。
来到刘大牙家，这老小子手脚就开始不大老实，很快，他屏退左右，抱起了我就直奔卧室。
就在他即将上演无法播出情节的时候，我暴起一掌，正中他的天灵要害，然后，将我数年以来积累的怨恨，化作拳脚，都打在他一人的身上。
血，染红了那日的天际。
我换好事先准备的衣物，按照原定计划离开房间。
昔日专诸刺王僚。
剑藏鱼腹，一击必杀。
今日我乔装改扮。
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非李白《赠从兄襄阳少府皓》原句）。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真的勇士。
我只知道，哪怕下一刻是我生命的终点。
我一样，再无遗憾！
（5）
行走在落日余晖中，大仇得报，我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何时，一辆洋车走过我的身边，掌柜的掀开帽檐，微笑着道：
傻小子，别大马路上哭了，上车，咱们回家。
我止住哭声，翻身上了洋车。
夕阳下，一路东去，我放肆大笑！
（明天是张九龄鱼藏篇收官了，大家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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