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我总是眺望远方,从来没注意这近处的一个荒院。冬日暖阳,我坐在飘窗的台子上晒太阳,突然看到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它是哪里?
从出生到现在四十有余,那条人民路已经被我脚下丈量过上千次(我的姥姥家在城东我家在城西),我从位置判断出来它属于谁,绿漆玻璃大门的油厂!脑海闪现出它的辉煌过往苍凉今日。
油厂、棉花厂、化肥厂还有一个粮所,昔日的经济支柱国家的保障单位如今早已经灰飞烟灭,像极了一个人的历史——三十年前还是青壮年三十年后却已经入土为安。棉花厂只留下了名字,化肥厂上建起了几十层的商品房,粮所的影子都已经不存在,好像只有一条没有粮所的“粮店街“,油厂?它还留下了这个院子,只是繁华的城市里唯独它满目荒凉。
化肥厂上矗立的商品房记得化肥厂爆炸那年,我师范还没毕业,因为化肥厂的一个会计被炸死,听说也是为了安慰,政府给那会计家分了一个县城编制的指标,我的老乡刚毕业,因为那个指标,她嫁给了会计家的公子,工作直接进县城。
从那时起,化肥厂就开始走下坡路,直至倒闭变卖场地。
我小姨是棉花厂的职工,棉花厂的福利特别好。小姨十六岁参加工作,她谈恋爱准备结婚时我七八岁,只要有空小姨经常带我去她厂里,给别人介绍我时先说我学习多么多么好。
小姨长的好看就是缺少学问,让她去广播站她不会普通话,让她去办公室她不会写稿子,让她做出纳她不会算账,没办法只能做一般职工,做一般职工逢年过节她的福利多得让人眼馋,鸡鸭鱼肉糖果瓜子啥都有,我那时就知道做个工人真香。
后来所有棉花厂全部机构改革——倒闭的另一种说法,小姨下岗,她哭着自己安慰自己:“我算老几?厂子里那么厉害的领导都没办法也下岗了,我就认了吧。”
还好,现在五十五岁的小姨有退休金。
乡镇县城这些小地方的棉花厂都没了影子,只有省城还有国棉一厂国棉三厂四厂的家属院和公交站牌,那些家属院举目一看满是历史。
远眺时它是盲区油厂里有我老公的一个同学涛,大学毕业分去时很是风光,油厂是国企,远比小机关的自筹自济的小职员强,涛代表厂子领着大卡车去外地收菜籽时像个老板。
哪知道市场经济下全国联网,金龙鱼葵花油色拉油形形色色铺天盖地,这些土八路式的油厂就像乡巴佬立刻被市场淘汰,职工成了无业游民,同学涛卖早餐干餐饮,疫情这三年以来,生意惨淡得挠头皮,他的小饭馆从一条街搬到另一条街。
前段时间排队买馒头时有个老头儿故意碰碰我,我仔细辩识,是老公的同学涛,简短交流等他离开时我特意去看他的背影——步履蹒跚,我顿时悲从心来,不相信一个人竟然这么快就进入了老年(后来听说他身体不好,做过大手术)。
人被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一定是贫穷疾病,有时是生活的压力、心口积郁下来的那口气。
近看才进入眼帘的油厂“性格决定命运”像个口号灌输给人们:你的荣华富贵都是自己造成的。其实性格只是主观的一小部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随着国家政策的变动而沉浮,大环境这些客观原因对有的人来说也非常重要,甚至是致命的。一千年前的苏东坡如果不是高太后,汴京城的七年帝师估计做不成,荣华富贵那些年他大腹便便只顾忙着应付官场应付暗恋他的高太后富家小姐,他没有好作品,反倒是被贬黄州惠州儋州那十年出口就是锦绣,哪怕某次醉卧一个破桥睡一宿,题了两句诗,最后诗句连同那破桥都留名千年。
试想,如果他一直在京城要位,还会有现在的苏东坡吗?
“得失”一说自古无法论,看得见的得失和看不见的得失孰轻孰重?
自然界有个能量守恒定律——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被科学家发现的,宇宙所有的发现都是本来就有的,只是我们人类认识得早晚,这个定律说能量在转移或者转化的过程中能量总和保持不变,这人的存在形式,是不是也一样遵守守恒定律?
天择物竞,这是自然法则;此消彼长,这是生存常态。以平常心看待人间一切繁华落寞,居高不乐存低不忧,失就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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