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的情怀
程冬久
“草根”一词，原本是毫无深意的。不知从何时开始，“草根”有了社会属性，泛指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
我对“草根”并无丝毫的不屑，反倒有些心理上的亲近。原因很简单，我出身卑微，曾经也是一“草根”。茫茫原野上，背负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敞开着胸怀，赤着双脚，汗滴从我黝黑的身体上滚落。没有风，就用草帽扇风。
曾经做过很多梦。大都市太遥远了，也太陌生了。我的梦，就是眼前一亮，在菜园地里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硬币，还有美美地吃上一回米粉蒸肉。营养不良，发育迟缓，连女生也没有梦到过。
今天吃饱了，明天吃什么？不知道；今年谋得一份差事，明天是否要重新找活干？也不知道。这就是真实的“草根”，就是“草根”真实的生活。
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单位做保洁。那女人把员工拆除快递的纸盒收了起来，但没有及时运走，而是堆积在楼道通往厂房楼顶的地方。我说，这可不行，最好当天运走，最多隔天。那女人歉意地笑了，第二天就照做了。
年前的一天，快下班时，那女人忽然走过来对我说：“先生，送您一只鸡过年，我自己养的。”“不要，真的不要，您自己留着吃吧，或者卖掉。”我说。我从来没有杀过鸡，拿回家也是累赘。后来想想，一只土鸡的价钱抵得上收一年的废纸壳了。
夏天，那女人的老公总喜欢穿着大裤衩和拖鞋做事。我见了，说这是工厂，不是乡下，穿戴要规范。他于是也改正了。
某日，我正要走进办公楼。那男的很兴奋地对我说：“先生，您的文章写得真好！”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您看过我的文章？”“看过了，昨天《瓷都晚报》登的。”“您也看报纸？”“我每年都订《瓷都晚报》呢。”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的文章多了一个读者，本该高兴不是？然而，我作为一个管理者，从来没有自费订阅报纸，而眼前这个保洁工居然自费订阅了官方的报纸，并且多年……
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不久，这对夫妻转到别的单位做事去了，当然从事的是老本行保洁。我没有记住他们姓什么，但记住了他们的情怀。
我以为，他们在经济上是“草根”，在精神层面却是一棵笔直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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