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辉涛
那天黄昏,风很大。
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家。明天的车票,他南下深圳。
以往的送,两人通常是站立在公交车站牌等车,唯独这次,她不让,就是为了多和她在一起一会儿。就那样散步式地走着,甚至比散步还慢。
深秋时节,街上行人匆匆,凉意如冰,渲染天地的暗淡。他解下外套,熟练地披在她身上,自已上身只剩下薄薄的一件白衬衫.她竟然说了声谢谢,这声谢谢,宛同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下面装置了一台电脑,让人感觉极不自如,又好像一个人西装领带头发油亮,脚上蹭双人字拖,分外别扭,听到她的谢谢他叹了口气,本想伸向她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点上一支烟,希望借尼古丁的迷醉,让自己的心绪趋于平静,但那心绪就像此时他风中衬衣的下摆,波浪层层。
枯叶飘零,被风追逐四散。
快到家的时候,他突然闪电般地抓紧她的手,小声道:你能等我两年吗?她含泪点了点头.嘴唇一阵颤抖.他猛然把她抱住,她的手慢慢滑向他的肩,模糊的路灯将这对情侣的身影拉长,被荡起的尘土交汇成一片灰色的朦胧。
当夜,他在酒吧里烂醉如泥.一路狂吐着回到家里.让路人以为这是新发明的人形洒水机还是怎么着。

他们是大学同窗,在一起三年的时光,毕业后,由于他求职屡屡碰壁,让一向就对他不怎么看好的"伯父"很不满意,出面让女儿和他分手.别攀高枝,校园内外一道围墙之隔,却有着天差地别,在学校一个阳光男生,漂成酒红的碎发在微风里轻扬,雪白的T恤,破着几个洞的蓝牛仔裤,安踏或李宁的白运动鞋,站在一辆三五十块钱弄来的二手山地自行车旁,腰间再横把吉他,甭管会不会弹,甭管是否吉他带子已断,用两根鞋带系挂在脖子里,这副造型足以捕获女生们在胸间春水里浸透了的芳心.从而成就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出入烤羊肉串的大排档和五元通宵,不拍几下不会出人儿的大屏幕彩电的录像厅就可以品味两性的幸福.简单而甜蜜。
而在社会上,姑娘们往往注意于这个男人旁边有没有轿车,甭管是夏利还是宝马,有就好说.还有晚上住集体宿舍还是星级宾馆,是吃炒田螺还是肯德基.抽红山茶还是中华,喝二锅头还是XO.鉴于以上原因,他在毕业后的一年中,回忆起大学里的潇洒,感觉到已是辉煌不再.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南下寻找机遇。
她要去送他,被她父亲拦住,锁在屋里,她畅流的泪水,在其父看来,若同厨房水龙头没关紧一样无动于衷.继续打电话四处帮她物色对象。
在深圳,他举目无亲,人生地疏,千辛万苦才在一家广告公司谋到差事,他玩命地加班加点.努力工作.两年过去了,积蓄才可以买到一辆奔驰车屁股盖儿.他感觉自己好失败,但还是拨通她的电话:没有钱你会爱我吗?她:我要结婚了,后天.他:能不能不结.她:家里以上吊相逼,况且,是和一个老板.他:老板,又是老板,丫这年头老板牛B了.她:你别来找我了,一个月后,我要移民.他:越南还是缅甸?她:都不是,是加拿大.他:牛B,我死也要见你最后一面.她:没用的,忘了我吧.再找个好女孩.(声音已经颤抖).他:靠,我找的好女孩最后都变成坏女孩.她:挂了,我妈来了,让我试婚纱.他:喂,喂...
她如期举行了婚礼,她老公的财产,可以买几十辆奔驰,其父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喜悦,活像妖怪抓到唐僧的兴奋。
一个月后,她全家漂洋过海去了加拿大,一起去的,还有她放在行李箱底部的一本粉红色日记.二十一岁时,他送的生日礼物,里面记录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经历的风风雨雨.承载了一段青春印记的快乐与忧伤,浪漫和悲愁.中间那页夹着一张泛黄的合影:女生宿舍楼花坛前,他一袭白衣,拥着一身淡紫连衣裙的她,两人一脸幸福的笑.她的睡梦里,常常有句话伴随着那张相片响彻岁月的隔阂,又飘到耳边:亲爱的,我要好好对你一辈子...
到了这里,故事其实也可以算结束了.但我还想再写一段,不然就对应不了题目。
到了加拿大,她不久就发现,老公在那边经常花天酒地,拈花惹草不着家.而且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前妻去向不明,不到一年就经常吵架.渐渐发展到掐架。
又是一个深秋,饱经沧桑的他,从深圳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
又是一个冷风如潮的黄昏,他悄然站在她家门前,那个家已是人去楼空,院中杂草丛生,他仰头对着天空用心灵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不知大洋彼岸的她是否听见。
他想点烟,点了半天也没点着,骂道:妈的,以后买打火机一定要买防风的。
走进一家餐厅,才把烟点着,恰在此时,餐厅音响里传出<<梁祝>>的旋律,而这个旋律,在大学的时候他给她用吉他弹过.她还说过我们的爱情可不要这么惨.他听着听着,眼角湿润了。
他把烟蒂用力弹到风里,风很快把烟蒂吹得很远很远,火星四散,转瞬即逝。
他觉得自己的爱情就如同风中的烟蒂,想着想着,仰脖喝下一杯啤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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